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红豆】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书名:[枢零]痛 作者:黎泠尽致 文案: “你会让我杀死你吗?”像是期待着糖果的小孩,可怜又带着撒娇的语气,锥生零这样说。 “嗯。”他像是回答情人任性的小要求那般温柔,点了点头,像是对无法反悔的过去与无法逃避的未来做出了妥协,“我会和你一起死去。” “我从来没有后悔过对你做出的那些事情,零,我也从来没有畏惧过与你相爱却永远无法相守的未来。那一天,弹琴的那一天,和你相爱的那一天,是我漫长漫长又无人相伴的生命里,最值得回想起的幸福。”极缓极缓的,他温柔的对爱人说。 “我爱你,零。” “所以,我一定会死在你的手里。” 内容标签:原著向 强强 搜索关键字:主角:锥生零,玖兰枢 ┃ 配角:玖兰优姬 ┃ 其它:VK,吸血鬼骑士   ☆、Chapter.One   楔子   慢慢把自己逼疯的,并不是愧疚与恨意。   而是无数个相似而不安的夜晚,侵染脑海的梦境。在一切开始变好的时候,慢慢的,慢慢的,不被任何人发现的,将他的精神吞噬至尽。   —————————————————————————————————————————   Chapter.One Monastery【修道院】   死不是生的对立,而是它的一部分。在生的正中央,一切事物都以死为中心,不停地旋转着。   ——村上春树   纯血种总有着些不为人知的能力。   作为始祖的自己,到底拥有多少力量,就连自己也无法全部认清。   但能够看到他人灵魂的这项能力,却也是最近才被察觉到的力量。   这种能力究竟有什么意义呢?他苦苦思索着,却无果而终。于是在厌倦处理勾心斗角的谋划后,熟练的使用这项能力便成了玖兰枢五千年来一项新的娱乐。   优姬的灵魂景象总令人舒服。暖暖的午后,学院的大树下闲适的睡意,阳光轻抚小憩的人——如果忽略那个人的身份的话。想到这里他不太礼貌地撇撇嘴,就算是已经四年未见,他也提不起对锥生零一丝一毫的好感。更何况他们正在前往吸血鬼猎人协会会长的私宅的路上。   对于永生的吸血鬼始祖来说,四年能占据多少的回忆?他根本不屑计算。   “零!”直到优姬惊喜的呼喊,他才意识到一这段漫长的路途已到达了尽头。他伸出一只手牵住优姬,满怀恶意地为了引起准会长的不悦。   “你们会骑马么?”从后面出现的声音令在场几乎所有的吸血鬼猝不及防,蓝堂几乎是惊叫着回过头,然后恶狠狠地盯住马上的人。   那匹白色的马好像是叫做白莉莉,他不怎么感兴趣地想,然后在抬眼看向那人时暗暗抽了口气。   被裁剪的精致大方的黑袍裹住全身的锥生零正冷冷地看着他们。   因为所处的位置而显得居高临下的那人微微抬高了瘦削的下巴,只有一颗的银质纽扣在脖颈处锁了起来,突出了线条优美的下颚。因为常年拒绝饮血而十分苍白的皮肤在阳光下发出淡淡的微光,更使精致的五官异于人类的充满魅力。全身上下被裹得严实的人却没有穿鞋,双脚□□地踏在冰冷的踏板上。   “你们会不会骑马?”在重复的问句里玖兰枢甚至未听出任何的情绪。在想象当中,这个令人讨厌的LEVEL E应该更冲动鲁莽一些,而不是当下这种没有丝毫情绪外露,像个精致的无生命玩偶。   “零,零,”已经被磨练地开始顾全大局的优姬也不安起来,喃喃的叫着他的名字,像是这样就能唤回记忆中的青梅竹马。   呵,多么好的词。青梅竹马。他不发一语地接过家仆手中的缰绳,与锥生零相并而行。   身后坐在马车上的女孩畏畏缩缩的试图打开话题,“零,这些花儿,是你让人种的吗?”玖兰枢顺着这句话仔细地看了看周围的环境,较为惊讶地挑高眉,却并不说话。   沿着碎石子路修建的整整齐齐的橙色花朵,纤细而明媚,花蕊处的黑色被掩盖了其不祥之感。这两侧的花海一直蔓延至了庄园边界的柏树林,与浓重的在灰蓝色天幕上翻滚的云朵,一起构成了难以言语的景象。往左边可以透过高直的树林看见平静的蔚蓝海。此刻峭壁上也沾染了夕阳的颜色。   “你还真是住在一个好地方,锥生君。”他含着笑回望他。   没有任何回应。在驱马转身后,锥生零面无表情的回头,身后是灰色斑驳的城堡。   “在进入这个庄园后,你们不可再维持主仆的礼节。”   像是从喉咙处挤出的声音。   “……你是指在这里我们不能服侍枢大人么?!”架院晓强拉住愤怒的琉佳,也是一副不赞同的模样。   “这里不能存在纯血种的规矩。”依然毫无起伏的声音,“既然你们有求于我,就必须遵守我的规矩。否则,我们会将你们就地斩杀。”   “你这家伙!”蓝堂还未来得及摆出攻击的姿势,便惊愕的张大了嘴,与其他愤怒的吸血鬼一起晕倒在花海之中。   “我想我应该有理由知道原因。锥生零。”几乎是同时,他冷冷的出声。   令玖兰枢诧异的是,像是带着悲哀,锥生零看了一眼晕过去的优姬,然后低声说了句,“吸血鬼的始祖果然名不虚传。”玖兰枢紧皱着眉策马跟上转身离去的男人,极为难得地将确认优姬安危的事摆在后位。   “锥生先生。”玖兰枢酝酿好的问题还未出口便被打断。他不悦地看着出现在城堡左侧修道院里的修道士。   “先生。”锥生零只是朝年迈的男人鞠了一躬,然后像是已经忽略了玖兰枢的存在,急切地问,“那些……东西还有办法挽救吗?”   “您早就知道结果。”年迈的修道士似乎没看见锥生零突然变得脆弱而苍白的脸色,惋惜着摇摇头,又看着玖兰枢,狡黠地眨了眨眼“不过,还是有不同的。您可以把它当作一个新故事的开始。”   “不过是纯血种的异能,没有什么可奇怪的。”锥生零疲惫地揉了揉眉头,不耐的道。   “没有例外,锥生先生。”修道士意味深长地看了玖兰枢一眼,包容的重复,“爱的力量,没有任何能力能反抗。更何况,只有丢掉从前,重新开始,才能真正让那位少爷安心。”   “够了。”锥生零紧皱着眉,大步朝城堡走去。玖兰枢匆匆地往后看了眼,认为跟着主人是个更好的选择。   “你还不打算和我解释,锥生零?”玖兰枢又使出一贯的高姿态,在主人的房间,透过窗户,和他一起看着仆人搬运晕过去的吸血鬼。   从修道院回来后显得愈发不近人情的锥生零终于轻声开口,“我从来不希望是你,即使所有人,但不是你。”   “……我可以想象。”他下意识地攥紧了手中的玻璃杯。   “请好好休息。”又变回来的声音毫不留情地将玖兰枢赶出房间,留下痛恨存在自己无法把握的事的玖兰枢在门外彻底黑了脸。   ……   从玖兰枢的房间窗户看,可以看到陡峭的悬崖。   夜晚腥冷的海风呼啸着从仆人禁止居住的城堡中心穿过,森寒孤寂。他听说在这四年间锥生零一直住在这里,鲜少外出。这倒是遂了他厌恶人群的性子了,他这样想。然后颇为惊讶地看见穿着睡衣的锥生零正向悬崖走去。   穿着夏季浅薄的睡衣在这样寒冷的夜晚外出就如同自杀。他到底想干什么?玖兰枢问着自己,随即厌烦地发现自己是如此地厌恶这个男人的一切。而在这一点上,自重逢以来的一天内,锥生零就已经鲜明地表达出同样的意味。就如他曾经常常做的那样。   窗外,锥生零还未停下脚步。目的已经很明显地表明了是夜里狰狞的峭壁。   这种夜里,穿着夏装去悬崖?他总不可能是去自杀的。玖兰枢带着嘲笑意味的想,却突然对这个猜想抱有了不安。   放弃吧,锥生零是不可能拥有自杀想法的傻子。这么多年来的可怜命运,这个男人也从未想过自杀。一个声音说。为什么不可能?另个声音却反驳道,他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做出什么来都不奇怪。不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才有绝对的把握掌控他的吗?   吵死了。玖兰枢阴沉着脸,看着锥生零伫立在崖尖上的背影。惨白的月光照在男人身上。被呼啸的海风勾勒出消瘦单薄的身影,只能令人联想起寂寞与脆弱一类的词。不会跳下去……吧。在他这样想着的时候,一直静静伫立的男人突然向前跨越几步,像豹子般一跃而起。   那一刻心跳停摆的声音震耳欲聋。   在思想还在犹豫之时,身体已经用最快的速度跳过窗户,朝悬崖奔去。   不要死。只有这样的想法在咆哮。   风在耳边尖叫着,他发现从悬崖上一跃而下的刺激与放松是如此的悦人。在冰凉的海水中,他看见正在沙滩上一脸莫名地看着他的锥生零。被水迷住的双眼产生模糊的幻影,锥生零迷茫的表情很有趣。这样的想法就进入了脑海之中。   “你疯了?”他捋了捋湿透的头发,钻出海面,浑身上下只有突然放松下来后的疲倦。   “疯的是你。”锥生零也把前额的发捋上去,随性而放诞。他把目光投向看着暗潮涌动的大海,嘲讽地说道,“怎么?害怕我在被利用之前就死了。”   “……就是这样。”玖兰枢忽略那份不自然。   “在杀死你之前,我决不会死。”锥生零突然用一种从所未有的认真语气对他说,“不管要怎样做。”   而他对此嗤之以鼻。   “先生已经睡了。今晚在这里将就会儿。”锥生零举着蜡烛,极力不让自己表现出颤抖的模样。   玖兰枢冷笑着跟在他的后面,“托你的福。”   锥生零大概是冷极了,没有反驳地向修道院简陋的洗漱间走去。“只有一张床了。”疲惫的声音,“想要抱怨的话,就回城堡吧。我简直求之不得。”   “如果做出这个愚蠢行为的是你,我想这会更加合理。”玖兰枢嘲讽着回应这个挑衅。   而对此,锥生零只是皱着眉回头看了他一眼,双眼微微浮肿着,从傍晚见到时就一副十分疲倦的模样,“不要再一副神经兮兮的样子,玖兰。我不想和你做无谓的口舌之争。”   玖兰枢歪着头,不以为然,“通常情况下,挑起这种争端的并不是我。”   再次揉了揉眉头,锥生零直接走进了盥洗室,不再为这种无谓的争端浪费精力。   待玖兰枢洗漱完毕时,锥生零已经睡着了。和在学院马厩里一样的睡姿,蜷缩着像缺乏安全感的小孩。紧皱的眉头也掩不住安眠的面庞,看着就有一股睡意。并没有想象中的恶心感,当他躺在锥生零旁边,彼此的距离令人不安的贴近时。   锥生零浅浅的呼吸规律地拂过脸庞,淡淡的香味萦绕在鼻尖。这种体香令他想到了绿色的藤蔓,浅粉的小花,还有透过树叶斑驳的照耀下来的阳光,安静,安静,安静而宁逸。   他就这样平生第一次认真地观察一个人的睡颜。   月光像钢琴曲一般照进窗内,与阳光下不同的冷色肤调,纤长整齐的银色睫毛,珍珠色的唇,在冷硬色调的发丝中闪烁着微光的耳环,因为不熟悉的味道而不安地紧皱眉关。玖兰枢隐隐地领会到蓝堂私下所说“比大多数纯血种更精致的容貌”的含义。   他像是被蛊惑了般,伸手抚上对方的脸庞,异常轻柔。这也是第一次他看见锥生零的眼泪。没有任何表情,完全不像是哭泣。只是冰凉滚圆的水珠,流入鬓角,在指间留下难以忘却的冰冷。   “……”深吸一口气,他蓦然转过头伸手捂住双眼。   奇怪的夜晚。在沉入梦境之前,他努力忘记刚刚试图亲吻对方的欲念,告诫着自己,要彻底忘记这种莫名其妙的回忆。   第二天醒来时,锥生零已经衣冠整齐地站在窗前了。因为天气已转为阴天,吸血鬼的体制也未受什么影响。   “优姬发生了什么事?”这是他说的第一句话。   “Barrowla,是一种极其罕见的花。传说中只能在种花之人的骨骸上生长。一生只能开花一次。当它们感受到有人试图伤害种花之人最爱的人时,便会向那些人释放有毒的气息。只有花的球茎才能救他们的命。”   玖兰枢似乎已经明白了优姬晕倒的原因。他皱着眉看着窗外一夜间全部枯萎的花园,昨天还艳丽得刺眼的Barrowla,已经全部化作灰败的残骸,将这座历史中幸存的古堡映衬得更加苍凉。   “这花下是谁的骨头?”玖兰枢看着一夜之间全部衰败掉落的花,尽管事先预想到了,却还是吃了一惊。   “一缕。”   他看见锥生零半垂下眼帘,朝着一夜之间变得可怖的庄园,轻轻地吸了一口气,“如果不是你,我本来还可以拥有地更久一些。”   昨晚因为床的狭小,而不得不纠缠在一起的呼吸似乎还在耳边萦绕。指尖却被这句话冻得一震,“你把他放在了这里?”他用惯常的冰冷语调说。   锥生零却只是闭上了双眼,像是说给自己听似的叹了口气,“我是如此的,如此的恨你,玖兰枢。如果不是为了杀掉你,我又要怎样活下去?”   玖兰枢沉默地站在原地,听着男人渐行渐远的步伐。   “但还是谢谢你。作为你没有晕倒的回报。”不知道站了多长时间,他反过头。白莉莉正咬着便签靠近玖兰枢。总是傲气得像她主人一般的马,轻轻地将头靠过来,亲昵地蹭了蹭他的肩膀。   一反刚才的阴霾,上头优美却过于端正的字迹第一次令人愉快起来:   便签上正夹着一朵再也不会凋谢的Barrowla。 作者有话要说:  从贴吧上搞过来了……已完结,希望有人看吧QAQ   ☆、Chapter.Two   Chapter.Two Hostile 【敌意】   死亡是拒绝一切理解的。   ——川端康成   “优姬……”终于还是忍不住问。   “枢哥哥?”   面对女孩迷惑纯真的眼神,玖兰枢沉默了良久,终于是浅浅地笑了笑,摸了摸女孩的头,不意外的看见女孩红透的脸。“没什么。”他敷衍道。   想问的问题很多,比如她是否在昨天真的对锥生零产生了敌意,才被Barrowla选作攻击对象。比如在这么多年后,这个纯善的女孩是否依旧保持着记忆中的模样,还是像锥生零,已经被时光打磨成了捉摸不定的存在。   的确不存在一成不变的事物或是人。但至少在自己能看见的范围里,他希望这个变化至少不要超出掌控。   ……   “我可以接受你们的请求,”锥生零坐在办公桌后,身后巨大的落地窗纵情展现着夕阳时的海岸风光。总是挺拔着的身体却陷在巨大的背椅中,显得渺小而孱弱。   “而你的价码是?”玖兰枢坐在对面,隔着一张桌子的距离,气氛却并不剑拔弩张。这大概是,彼此都已经成长了,的缘故。   “我会在危机解除前,提供给优姬与你的部下安全的场所,也会和你一起活动,接受你的安排。但是,作为回报,”锥生零这时朝窗外望去,太阳只剩下一大朵火烧的云在海上残喘。血色模糊了海岸线。一般会让人想到壮阔的场景,现在却只能这样形容:壮阔的凄凉。   “……报酬在答应你的事情完结以后再说。”却又突然改变了主意。   “时刻记得你欠我一个人情与回报的滋味,就作为利息好了。”锥生零用着讽刺的语气说。   不知是这光的作用,还是主观带入的作用。玖兰枢总觉得,在说报酬时,对面已经能被称作男人的level E,罕见地露出可以算作解脱的表情。这让他没来由的一阵心悸。   “……呵,出的太高可是会被拒绝的。”玖兰枢试图掩饰这份心悸,却又希望打消对方的念头。结果却成了皱着眉头强作轻松的样子。   “嗯,大概无论是你,还是其他人,所有人都不会同意的价码。”锥生零却老实地点了点头,嘴角露出一点点祈求的含义,“到那个时候,我会付出我所拥有的一切,来换取的。”   “我可没说一定会同意。”玖兰枢这下是连掩盖性的假笑也做不出来了,紧皱着眉,“你所有的一切又值多少?”   “无论如何我都想要,哪怕是跪在你的面前恳求,如果必要的话,我也会去做。实在得不到,哪怕是伤害优姬,也一定要达到这个目的。”   “你觉得我会让你得逞?”玖兰枢紧紧抓住扶手,双眸里蕴满怒气,“认清自己的位置对于你来说是个太难的要求吗?”   出乎意料的,锥生零完全没有暴跳如雷的征兆。他只是面无表情地坐着,淡淡的听着,像是玖兰枢正在讲别人的事情,“如果对我的侮辱能增加达到目的的几率,我对此无异议。”   “你到底想要什么?”压低声音吼出来,玖兰枢极力让自己快速冷静下来,忍下用男人身体里自己的血惩罚对方的冲动。   “你会知道的,但不是现在。”锥生零依旧是一样的冷然,让玖兰枢恨的牙痒痒。   “你就不怕我断了你的血,让你彻底堕落?”   “你不会那样做。既然你来找我,就说明我的力量是必须的。而你现在,并没有能让我心甘情愿的筹码。”无视被玖兰枢紧紧抓住的衣领,锥生零依旧淡漠,“如果你想再次用优姬来驱使我,请尽管尝试。我可以向你充分的展现‘我已经不再是你的公主的骑士了’这个现实。”   “呵!”突然放开对方的衣领,无视对方因窒息而咳嗽的脸色,玖兰枢突然冷静下来,“既然听起来这个代价如此的高昂,不尽情榨取锥生君的价值那还真是亏了。”   锥生零的脸色白了白,但还是维持原来的模样,“请便。”   “……”默默地看了锥生零一会,玖兰枢起身,“协议达成。接下来的日子里我期盼你的遵守协定。”   弯下腰,在男人耳边轻轻吐气,轻柔却充满胁迫,“在这段时间里,与我,寸步不离。”   在临关上门的那刻,玖兰枢不经意的朝里望了一眼:随着门渐渐关上的,好像还有那个一直沉默的男人,突如其来的苦笑。   ……   上帝真的公平吗?   锥生零常思考这个问题。至少对于吸血鬼的贵族们来说,上帝显然是不公的。   美丽,强大,永生,一切人们梦寐以求的,却是他们与生俱来的天赋。难道血液就是决定一切的钥匙么?难道血液就是无法跨越的鸿沟么?   在玖兰李士死后,锥生零只能回想起优姬离去的背影,死死咬住拳头,压抑著痛苦的抽噎。   不得不忍受重要的人离去的痛苦。不得不接受被他人主宰的命运。不得不放弃想要追求的浅浅愿望。因为自己有罪,所以必须背负如此的命运。   父母被杀,弟弟离去,变成level E,是因为父母杀了绯樱闲的爱人的罪。被他人讨厌,被玖兰枢利用,是因为自己贪求优姬的血的罪。变成彻头彻尾的怪物,对优姬的离去无能为力,...亲手杀死一缕,是因为......自己也不知道的罪。   我是为了背负着这些罪孽出生的。这样的想法便渐渐地占据整个脑海,整日整夜地在耳边私语,一刻不停地在眼前重演。心像是一直在流血,却嘴笨到连述说都无法。   想要就此死去的念头,自那个失去一切的夜晚看到,一缕像是嘲笑般的神情时,就从未停止。为什么还依旧活着,为什么一定要承受这样的痛苦不可。他如同小时候一般抱着一缕,却在也看不到那双眼眸燃起漫天的星光。   “这都是因为你太弱了。”   他惊骇地看着眼前的一缕,与自己相似的面庞上充满了失望。他已经分不清这是现实还是梦境。   “都是因为哥哥你太弱小了。所以只能看着闲大人杀死父亲与母亲,只能看着心爱的女人被他人迷惑,只能看着自己被棋子一样低贱地利用,只能看着别人毫不留情地将你抛弃。”   “都是因为你太弱小了。”眼前的一缕冲上来掐住他的脖子,恶狠狠地说,“都是因为你太弱小了,所以只能杀死我!”   “因为你没有能改变命运的力量,所以只能自怨自艾地抱怨命运。因为你没有能杀死玖兰枢的力量,所以只能像个小丑一样被他玩弄!”   “不,不,不是这样!”他惊慌地摇着头反驳,努力推开压在自己身上的一缕。   “事实就是如此!并不是我们出生就注定分离。”锥生一缕轻缓地贴近零,让彼此的额头相抵。这让零一阵恍惚,像是回到了无忧无虑的童年。与现在形成鲜明的对比更让他痛苦。   一缕的声音轻柔,“我和哥哥本来可以一起长大,哥哥会成为最优秀的吸血鬼猎人,而我会成为哥哥最坚实的后盾。我们将会永远在一起,不用承受这一切的痛苦与孤独。   可现在哥哥已经再也见不到我了。无论哥哥今后会如何悲伤,还会承受多么黑暗的将来,我将再也无法参与哥哥的人生。”   “一……缕?”零像是已经怔愣住了。   “哥哥,我亲爱的哥哥。你不记得了吗?在母亲的子宫里,我们曾手脚相抵,血脉相连,我们曾那样亲密。这个世界上再也不会有人比我更与你亲密,不会有人比我更了解你的温柔与你的悲痛。”   “可是现在,我已经死了。”零低低倒抽了一口气,压抑不住痛苦地皱起眉关。   “我可怜的哥哥,你又将会变成怎样的模样呢?在没有我的世界里,你依旧能得到幸福吗?”   “不能……”零痛苦地紧闭双眼,一直抓着一缕衣领的双手也松开来,“我…做不到,做不到,做不到……”   “为什么我一定承受这样的命运不可呢!我不要一个人,我不要被人抛弃。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一定要是我呢?”零低喃着,像是要把这些年所受的痛苦与孤独全部发泄出来一般,他放声痛哭,泣不成声。   一缕紧抱着零,让他在自己的怀里尽情发泄,轻轻地吻着零的发旋,沉默着不再逼迫他。   “……呐,哥哥,我们杀了玖兰枢好不好?”一缕轻言细语,诱哄着第一次像个小孩般发泄的零。   “杀了……玖兰枢?”零呆呆地重复着,似乎还未彻底清醒。   “如果不是玖兰枢,哥哥就不会这样痛苦了。”一缕双手捧住零的脸,细声诱哄,“杀了玖兰枢,哥哥就能再一次见到我了。”   “哥哥还想不想再见到我呢?”   “……想。”零有些迷茫,隐隐地觉得自己可能处在不清醒的状态,却并没有费力打破这个僵局。   “杀了玖兰枢,我和哥哥就能永远在一起了。”一缕在零的耳边私语,像是恶魔的引诱。   “杀了……玖兰枢。杀了玖兰枢。”零喃喃道,像是已经下定了决心。   “哥哥一定做得到的,对不对?”一缕望进零的眼里,发丝吹到零的脸上,和过于暧昧的距离一起让零迷惑。   “……嗯,我做得到的。”零抬起手,轻轻地触碰一缕的额头,就像小时候他每次答应一缕各种要求时所做的那样,宠溺非常,“要杀了……玖兰枢。”   “呵……”一缕低笑着,轻吻着零,从额头到鼻尖,从鼻尖到嘴角,含糊不清地低低出声,“我相信哥哥做得到的。哥哥最好了。”   “……”零回以一个浅浅的微笑,已经彻底忽视了脑海里理智的声音。   ……   “我需要你的帮助。”玖兰枢带领他的部下们,还有优姬,一起来到他的城堡,坐在对面的椅子上傲慢又无礼。   “我会帮助你的,”零感觉像是另一个自己在说话,“但是,我需要报酬。”   “报酬是什么?”玖兰枢像是对此不以为然。   “……你会知道的,但不是现在。”零像是听见了心底嘲讽般的笑声。这份笑意也不自觉地浮现在了脸上。   我要的,是你的命。 作者有话要说:     ☆、Chapter.Three   Chapter.Three Collapse 【衰竭】   以朋友相待,不向你求欢。   ——川端康成   在地球这四十多亿年的生命里,无论是曾经多么强大的种族,都逃不开灭绝的命运。反倒是那些渺小又脆弱的物种能长远地保留。   这是否说明了上帝是公正的,这个悖论?   越是强大,就越是易灭绝。并不是弱小者愤愤的嫉妒之词,而是事实如此。   作为吸血鬼中最为强大的Level A,他们的每一滴血液都是引发争端的源头,他们的每一个命令都有一众追随者誓死达成。上帝是真的给予了他们一切最好的,还是在此同时,又给予了他们相同的命运?   在查阅一切古籍,想尽一切办法后,玖兰枢不得不承认,即使他再如何为纯血种的力量骄傲,尊贵的Level A依旧得面对与所有强大物种相同的命运——衰亡。   哪怕是始祖也无能为力,吸血鬼们正在面临一场前所未有的浩劫。   “所有的吸血鬼都将灭绝。”玖兰枢对锥生零说道,只是单纯了为了阐述他的目的,“你也不例外。”   “你是以什么理由认为,我不会为此欢欣鼓舞,反而来帮助你们度过这场浩劫?”锥生零冷冷地看着玖兰枢,颇带有几分挑衅的意味。   玖兰枢沉默了一阵,道,“不是我们,只是优姬。”   “我要求你帮助的目的只有一个,让优姬活下去。”   “以牺牲所有吸血鬼的代价?呵。”锥生零冷笑一声,转过头去,双手插在茶色风衣的口袋里。   “我应该说,不愧是你的作风吗?”   “你也不必如此尖锐,锥生零。”玖兰枢亦冷笑一声。两人并排站在海岸上。日出时的海风肆虐,将两人的风衣都吹得鼓鼓作响。   “这么快就放弃了优姬,并不能说明你是个多么合格的猎人。不过,”玖兰枢意味深长地看了锥生零一眼,“我倒是忘了,锥生君本就是凉薄之人,不然也做不出手刃弟弟,如此耐人寻味的作为。”   “玖兰枢,你是想要激我发怒?”锥生零挑起一边眉毛,声音冰冷,“难道你是梦中见过我惧怕你的模样,而在现实中也想要尝试看看吗?”   “真是抱歉,我并不会像锥生君这般,将命运寄予在梦中。”玖兰枢亦冷冷回道。   空气似乎已经凝固了起来,仿佛只需一点小小的火星,就能点燃两人眼中剑拔弩张的敌意。   “……呵。”却是玖兰枢率先放弃,“继续先前的话题。”   “锥生零冷哼一声,不置可否。   “想要逆转这个局面,就必须集齐七大家族的血。七血融合,逆天改命,优姬就能活下来。为此,我需要你的力量。”玖兰枢说道。   “怎么?你那么多‘忠心耿耿’的部下,一个都排不上用场?”锥生零讽刺道,“不过以你的本性来看,这也不难理解。”   “……”玖兰枢冷眼看了一眼锥生零,周围的空气突然爆发出一股极强的气息,在瞬间化作无形的剑刃割向锥生零。   也是瞬间,锥生零左脚向后迈出一小步,上身前倾,右脚借力向上跃起,腰部扭出一个匪夷所思的角度。在逃过风的利刃的同时,已经摸出bloody rose,左手上膛。在落地时,冰冷的枪口已经对准了玖兰枢,长满刺的藤蔓也与血色玫瑰一起攀上了手臂。   玖兰枢看着锥生零,目光不善,却并不把足以毁灭纯血种的武器放在眼里,“锥生君,下次再拿枪对准什么人时。”   在这时锥生零感到了一丝不妙,在他来得及细想前,身体已经后倾,并扣下了扳机。   可玖兰枢抬起左手,像是在空中虚抓了一把,并向后拉扯。只见bloodyrose爆发的巨大能量在瞬间被压缩到极致,并且随着玖兰枢拉扯的动作,缓缓地悬浮在了他摊开的手掌上方。   “要记得先想想你瞄准的,是谁。”话音刚落,玖兰枢便将手中的能量压缩体抛向远处。一声闷响,远处的海平面下像是正有庞大的怪物翻滚,随着一阵强烈的气浪,海水直接炸开,海浪卷起数十米高,张牙舞爪地朝海岸奔驰而来。   因先前的动作重心不稳而跌坐在地的锥生零,脸色瞬间般的惨白,却又强硬地忍住,抬眼看着玖兰枢,冷声质问,“这是为了展示你的力量?呵,那你又不何必独自去将那几个家族全歼,省心省力?”   “这个选择自然更好。”玖兰枢居高临下道,“可既然有免费的劳力可用,我又何必费心费力?”   锥生零死死咬住下唇,半晌才道,“免费我怕到时你出不起这个代价!”   “喔?”玖兰枢面带嘲讽,“那我岂非要满怀期待?”   深知在口才上没有半分优势,锥生零抿紧双唇,借力站起来。海浪这时也到了,携卷着腥臊的水汽的狂风将两人的一身都弄得微湿。   “……”锥生零深吸一口气,深深地看了玖兰枢一眼,转身朝城堡走去,白莉莉正在不远处等待着。   “打算去哪?”冰冷的质问。   “准备行李。”锥生零抓紧手中的bloody rose,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是么?”玖兰枢意义不明地说了句,转身跟着锥生零走去。   “怎么?害怕我逃跑?”锥生零停下,抱胸而立,语气不善。   “形,影,不,离。锥生君难道是忘了?”玖兰枢一字一顿地说道,满意的看到锥生零的脸色再次变得惨白。   口袋里的手握成了拳又放开,又再次握紧,反复几次,锥生零才勉强压抑住怒气,甩下一句“随你”,便朝白莉莉走去。   白莉莉见了锥生零似是欢快地甩了甩头,凑上来蹭了蹭锥生零的衣服。锥生零终于露出几丝笑意,翻身上马。见着不远处站着的玖兰枢,锥生零再次冷下了脸,“真是抱歉,就请玖兰前辈你走回去吧。”   话一出口,两人都有些怔愣。面对不经意脱口而出的称呼,两人都已是久违了。这突然的一声让人有些怀念。   “呵,”玖兰枢意义不明地勾起嘴角,道,“让我同骑一段又如何?锥生君原来是如此小气之人么?”   锥生零下意识地皱眉,便道,“就算我同意,白莉莉也绝不会让你靠近一步。”   “真的如此?”玖兰枢挑起眉毛,在锥生零还未来得及反应之前,一把扯住了他手中的缰绳,轻松地跨上马。   “……”锥生零倒吸一口冷气,下意识地就将手肘向后猛击。却被早有准备的玖兰枢接了个正着。   “你看,”玖兰枢话里带着笑意,“白莉莉似乎也并不排斥我。”   锥生零看了一眼转头好奇地看着他们的白莉莉,却发现白莉莉完全没有反抗的意思,气极道,“给我下去!”   “路途不远,锥生君又何必让客人独自走回去?”玖兰枢握住缰绳,驱使着白莉莉朝城堡前去。因为握缰绳的姿势像是被怀抱的锥生零,立刻浑身僵硬,气急却又不知如何处理眼下的情况。心里还隐隐地埋怨起了白莉莉莫名其妙的亲近。   感受到前方人身体的僵硬,玖兰枢终于一扫之前的抑郁,心情颇好地驾马疾驰。   此时太阳已彻底爬了上来,也亏的一路上树荫遮蔽,阳光只能透着罅漏进来,一个个亮色的小圆斑照在他们身上,并不会带来伤害。疾风吹扬起银色的发丝,和刚来那日夜晚所闻相同,但更深的淡香传来。玖兰枢不由地微微向前,试图更深地分辨这种味道。这个行为却使前   面的人更加紧张,到了已经恨不得拔枪的程度。   “呵……”玖兰枢轻轻低笑了声,“怎么?怕?”   “做梦!”锥生零转过头,瞪大眼恶狠狠地盯着他。这副眼瞪得老大的乖巧样子更加惹得玖兰枢想笑。   却还是忍住,装作认真的样子,“不看路是不担心我不认识路?”   “迷路是会发生在你身上的事?”锥生零不屑道。   “那可说不准。”玖兰枢懒懒地回了句。留下锥生零细想等下要怎样好好告诫白莉莉这个人的可怕。   却不想物似其主,在知道那日Barrowla并没有攻击玖兰枢时,白莉莉便不再对玖兰枢满身是刺了。正是它主人的德行:只要谁稍微对他好一些,便记着念着,打开满是刺的壳,向对方展示柔软的内心。   并不是缺乏警惕或是其他,大概只是因为,对他好的人,实在太少。   ……   玖兰优姬有些莫名地看着一起走进来的两人,这种像是和平共处的氛围几乎是很多年里她梦寐以求的一切。可是始终说不上来原因,对于这种表面上针锋相对,内里却又暗潮涌动的关系,她隐隐地有些不安。   玻璃上映着临冬的雾霭,她和蓝堂前辈等人一起坐在大厅里,等待着枢和零的归来。这的确不同寻常。优姬咬了咬下唇,略微不甘地想。   这样就好像自己被两人抛弃在外了一般。不再是他们两人行动的圆心,变成了类似于驾院晓等人部下般的存在。   “枢哥哥……”她忍不住来到枢的房间,踌躇着开口,还没想好究竟要说些什么。   “怎么了,优姬?”依旧是与之前一样的温柔,却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我想……”   “玖兰枢。”还未来得及说出的话被打断,她惊讶地看着锥生零拿着两本厚重的古籍从枢的房间里走出来。锥生零也看见了优姬,却并未表现出曾经激动的样子,只是微皱了下眉,便看着玖兰枢道,“你之前说是要用哪本?”   玖兰枢走近,接过对方手上的书,微皱着眉翻了翻,低声说了句什么。这句话似乎惹恼了零,他一把将书扯回来,气愤道,“那你自己去找不就是!”   玖兰枢扯住向回走的零,颇为无奈地耸了耸肩,“你是炸药桶吗?一点就炸。”这却更惹的锥生零恼怒,就连常年苍白的脸上也浮现出了淡淡的红晕。   优姬看着不远处低低说着什么的两人,心中没来由的一阵惊恐。尽管枢和零的关系如她所愿的似乎变好了,这却并不让她开心。   原因大概是,她咬了咬下唇,现在的她似乎再也无法介足于两人之间了。   ……   “期待您的凯旋。”蓝堂与众部下将右手置于心脏处,垂下头十分恭敬的模样。锥生零骑着马在不远处不耐地看着这群吸血鬼。   “枢哥哥……”优姬咬紧下唇,这次与锥生零的远行反复的让她深感不安,“当你回来时……你还是……枢哥哥吗?”   “优姬。”一如往常的温柔语调,玖兰枢骑在马上微笑着,却给出了她完全未意想到的答复。   “在这个世界上,并不存在永恒这种东西。”   “是时候让你意识到这一点了。”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这文优姬存在感很低……   ☆、Chapter.Four   Chapter.Four Noble【贵族】   世上有两样东西不可直视,一是太阳,二是人心。   ——东野圭吾   “真可爱。”眼前的女人意义不明地笑道。   锥生零抿紧嘴,不耐烦地躲开对方的手,用眼神询问对方到底是想做什么。   “别这么紧张,锥生君。”可以称得上是锥生零所见最美的女人的纯血种放下手,微歪着头,“我听说过一个传闻。”   “被厄运诅咒的双生子,最为强大的猎人,觊觎纯血公主的level E?你猜他们究竟是什么人,还是说,他们是同一个人?”   锥生零冷下脸,丝毫不在意周围吸血鬼虎视眈眈的眼神,“你有什么目的?“   “这话应该问你。”白鹭更依旧浅笑着,却和玖兰枢一样直笑在表面,“和纯血种的君王一起参加纯血种聚会的猎人,自然会引人注目。你们,又有什么目的?”   “与你无关。”锥生零冷冷道,转身便想离开。   “这么漂亮的孩子,性子却这么糟糕,还真是可惜。”白鹭更半真半假的调侃道,“你就不想知道是谁害得你家破人亡?”   锥生零停住脚步,皱眉问,“什么意思?”   “你难道真的以为,被囚禁多年的狂咲姫有能耐自己跑出来,恰巧遇上了你的父母,又恰巧被他们杀死了自己的情人?锥生君,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白鹭更却停下了靠近锥生零的脚步,用一种悲天悯人的眼神看着他,“不要再被这样过家家的谎言所蒙蔽。”   “更。”玖兰枢这时走了过来,似乎是没听到之前的对话,“你在和零聊什么?”   “零么?真亲密呀。”白鹭更眼带促狭,“不带未婚妻,反倒带猎人会长来参加这场盛大的宴会,这倒是耐人寻味。”   “你对此有所不满?”玖兰枢皱眉。   “怎么会?”白鹭更走上前,伸手抚摸了下锥生零的下巴。   这让锥生零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   “你太过放肆了。”玖兰枢抓住她的手腕,满是不赞同的意味。   “别误会,”白鹭更扯出自己的手,看着正警惕地看着她的零笑道,“这不过是个小小的提醒。你的小猎人在这里可是称不上安全。   “和你我不同,这些无聊的纯血种,比起那位清纯的公主殿下,可更喜欢看这样漂亮又冷冰冰的人脸上‘不同’的表情。”白鹭更特意咬重,不由得带出几分淫亵的含义。   “这显然不劳你操心。”玖兰枢冷哼一声。   “是我多事。”白鹭更摆出一副无奈的表情,在离开前却暧昧地对零说,“若是哪天,锥生君想要和我一起探讨樱的秘密,我的房间将一直为你敞开。”   玖兰枢皱紧眉,转头看着像是若有所思的锥生零,有些气闷道,“我倒是没想过锥生君竟有这么大的魅力。”   “不关你的事。”锥生零丢下这句话便转身离开会场。留下气极的玖兰枢沉着脸应对各式各样的邀请。   锥生零走到阳台上,默默思考着白鹭更的话。的确他对多年前绯樱闲突如其来的报复抱有疑惑,而一缕也多次提及是玖兰枢造成了他们家破人亡。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零皱眉沉思。就如白鹭更所说,当年的绯樱闲已经被关了许多年,变得安分守己,却在找到心爱之人后,从坚固的禁闭所逃出,并在这时遇到了他的父母。   既然当年那个男人本来就是绯樱闲的食物,为什么又会被记录在锥生家的追杀名单中?而且恰巧是在绯樱闲离开他的短暂时间里,被零的父母遇见并抹杀。   背后难道还有其他人主使?想到这个可能,锥生零感觉自己的血液渐渐得冰冷下来,背后一阵发寒。   如果真的是玖兰枢主使了这一切,那就是说明他和一缕在13岁,不,甚至是更小时,就被他盯上了吗?玖兰枢这个人,到底有多深的心机?   “零?”   锥生零感到自己背后一僵,却迫使自己转过身佯作镇定,“怎么了?”   玖兰枢浅笑道,“好不容易摆脱了那一群猛虎,过来喘口气罢了。”   可现在对于锥生零来说,玖兰枢脸上温和的笑容只能更加加深他的恐惧。恐惧在那个温和的皮子下,究竟隐藏了多少的罪恶与诡计。于是他有些慌乱地转过头,努力控制著凌乱的气息,“是么?”   玖兰枢靠上来,拉近了距离,带着几分关切道,“怎么?不舒服?还是不习惯这个气氛?”   “没什么。”锥生零极力躲开对方的靠近,紧闭着眼不去看他,像是躲避什么洪水猛兽一般。   玖兰枢察觉到了几丝不妥,伸出手来想要拉住他问清楚,却听见大厅里一声惊悚的尖叫。两人同时皱着眉朝里看去。   “我去看看。“急匆匆甩下这句话,锥生零不看玖兰枢,朝大厅内走去。玖兰枢站在原地,皱着眉看着锥生零像是逃也似的背影,半晌才抬脚走进去。   “发生什么事了?”众吸血鬼看着玖兰枢的到来,显然都松了一口气。   “枢大人,我……刚刚去,去叫黄梨大人,然后,然后,就看见黄梨大人的,的……衣服。”战战兢兢的侍女说明着情况。   玖兰枢微皱眉,却还是温和道,“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好好压下惊,再想想看有什么遗漏的地方,可以吗?”   “可,可以!谢谢枢大人!”侍女受宠若惊。   玖兰枢转过头,问蹲在一堆华贵的衣服前的锥生零,“有什么发现?”   “死了。”锥生零言简意赅,他检查着四周,表情相当严肃,“是被谋杀的,下手的是他的熟人,而且是个十分强大的纯血种。”   “你这是从哪得来的结论?一个猎人在此大放厥词,我看最可疑的就是你!”橙茉家的家主年龄并不大,看起来是个十分厌恶猎人的纯血种。   “没有确切的证据,还请不要妄言,橙茉小姐。”玖兰枢微板起脸。   这引得锥生零莫名的看了他一眼,似乎不解玖兰枢像是在维护自己的行为。   “锥生君能告诉我们你是从哪里看出的吗?”白鹭更微微白了脸色,显得有些急迫与伤痛。   这才想起死的这个Level A应该是白鹭更的未婚夫的锥生零,带着几分歉意回答道,“周围都没有打斗的痕迹,所以死者生前并没有挣扎,或者说,是来不及挣扎。死者在舞会开始前两个小时还在舞池中,所以他是在不超过二十分钟的时间里被杀死的,而能如此轻松并快速地杀死一个Level A的,只能是Level A,并且,是一个相当强大的Level A。”   “不愧是最强的猎人。”在不合时宜的场合下,一个男人鼓着掌赞叹道。锥生零皱着眉看向男人——缥木亮司,在缥木家三个继承人之战中的胜利者。想也知道他的手上到底沾了多少鲜血。   锥生零懒得理会,只是转头看向了白鹭更。此时白鹭更亦看着他,露出了一个浅浅的微笑,虽然溢着悲伤,却不知怎的,有一种让人心动的澄澈之意。   “照你所说的,那不就是在说我们这些Level A杀死了黄梨哥哥吗?”橙茉家的家主确实太过被溺爱了,完全没有其他几个家族的人般稳重,锥生零默默想到。   “那也说不定,”橙茉正一虽然是长子,橙茉家的家主却是他的妹妹。显然他更为稳重,却也更为捉摸不定,“在场共有七位Level A,除去黄梨君,与并未到场的菖藤君,其中有五位有嫌疑。”   “缥木君是第一次参加这种聚会,之前也从未与黄梨君见过面,所以不满足是熟人的这个条件。”   “而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能杀死黄梨君的,没有强大的攻击型能力的我与美惠子就显然排除在外了。”   “所以,现在就只剩下了白露小姐,与玖兰大人。”橙茉正一微微眯起眼,唯恐天下不乱地笑了笑。   “可……”橙茉美惠子颇为苦恼地皱眉问道,“黄梨哥哥是白鹭姐姐的婚约者呀。”   玖兰枢冷笑一声,“所以结论是我杀死了黄梨君?”   “怎么能这么说?”橙茉正一假笑道,“在没有确切的证据时,哪里能妄言呢?”   玖兰枢眯起眼,亦假笑道,“那么,橙茉君是觉得要怎么处理这件事为好?”   “一位尊贵稀少的Level A的逝去,对整个血族都是一个重大的损失。如果不对下面做出恰当的回复,恐怕会造成重大的隐患。因此,我建议,”橙茉正一摊开手,一副目的得逞的模样,“请玖兰大人暂时留在自己的房间里,在查清真相之前,还请不要做出什么让我们为难的事情。”   竟是摆明了要软禁玖兰枢。   “那么,白鹭更也应该一样。”锥生零缓缓开口。   橙茉美惠子大声斥道,“你怎么敢直呼白鹭姐姐的名字!你这个卑贱的Level E!”   在玖兰枢来得及发怒之前,白鹭更微微笑道,“不要这样说,美惠子。锥生君是个非常优秀并强大的猎人,你不能这样侮辱他。”   “而且,锥生君也并没有说错。我的确也有嫌疑。”白鹭更微微叹一口气,“不管是谁,在找出凶手之前,我们更应该缅怀他的逝去,忍耐这份悲痛。而不是咄咄逼人地伤了和气。”   “可是姐姐不可能杀黄梨哥哥的嘛。”橙茉美惠子嘟着嘴,有些愤愤。   玖兰枢也并不理会,只是看着正低着头的锥生零,眼中情绪晦暗不明。   “既然白露小姐如此地顾全大局,我们也不好拂了这份好意。那就请两位这些日子暂时委屈在房间里了。”橙茉正一鞠了个躬,十分恭敬的样子,“至于锥生君,既然是玖兰大人带来的,自然也请一同待在房间里了。”   “随意。”锥生零微微皱眉,对此不置可否。   “喂,”在白鹭更进入房间之前,锥生零追上了她,低声问了句,“是谁在背后主宰的?”   白鹭更但笑不语,只是伸出手,用指尖在锥生零手心上轻轻划了一道,随即进入房间。   锥生零打开手中纸条。那是一张便签,被黑色的钢笔寥寥勾勒出一朵花的形状。   “还不快来?”走在前面的玖兰枢朝后望去,锥生零已收了纸条,低着头向他走来。   “怎么了?”玖兰枢问道,“又是白鹭更说了什么?”   “没什么。”锥生零摇摇头,率先走进房间。   虽觉得哪里有不妥,但玖兰枢还是没有问下去,只是跟着走进了房间,想着如今的状况要如何解决。   锥生零听着后面的脚步,心里又恍惚想起了那个不知是梦还是现实的承诺:杀死玖兰枢。   锥生零握紧那张便签,更加坚定的告诉自己一定要完成这个誓言。   那张便签上画的,正是一朵,栩栩如生的墨兰。 作者有话要说:  玖=墨色的   ☆、Chapter.Five   Chapter.Five Dust 【星尘】   “我们一边把死当作微尘般吸入肺里,一边活下去。”   ——村上春树   有时候,会期盼——希望和这些或珍视或痛恨的人从未相遇,相识,然后分离,诸如此类的事情。心里十分清楚明白,这样的想法只是纯粹的逃避而已,但总是忍不住这样幻想着。   大概,这就是所谓的人之本□□。   尽管自己现在已经不算人类了,锥生零自嘲地勾起嘴角。   “在笑什么?”一直被忽视的另一个房间拥有者突然出声。   “……没什么。”锥生零冷下脸,淡淡地说。就算真的有什么,也绝不会让眼前这个人知道。   “……是吗?”出乎意料的,对方并没有如往常一般穷追不舍。玖兰枢穿着在这个房间里没有必要的正装,背靠着纯黑的钢琴,双腿交叠伸直坐在钢琴椅上,戴着白色手套的双手交叉。这样郑重又沉默的玖兰枢几乎是锥生零从所未见。   “……你想好怎么解决现在的情况了吗?”良久,锥生零决定打破这份异样沉重的气氛,右手不自觉的攥紧了衣袖。   “你相信是我杀的吗?”玖兰枢仍然低着头,看着自己的双手。   “嗯?”被这个问题弄得有些措手不及,锥生零犹豫着开口,“你的嫌疑最大。”   “我只是问,人是我杀的,你信,还是不信?”玖兰枢终于抬眼正视锥生零。   这次他沉默的时间更长,久到玖兰枢以为他又要用沉默来默认时,他才用轻轻的声音答了句,“……我相信……你没有杀他的必要。”   玖兰枢惊讶地挑眉,“我以为哪怕是所有人都不认为,你也一定会归责到我身上。”   锥生零不悦皱眉,“我并不会失去正常的是非观,玖兰枢。”   “的确。”玖兰枢轻笑,“这点我不能更赞同了。”   说着,他话题一转,“你觉得,应该是谁?”   “……”锥生零微微的移开视线。   “哪怕是素未平生的纯血种,你也会抱有不必要的同情。尽管我是唯一的例外。”玖兰枢微笑道,却并没有带上讽刺的意味,“你也觉得应该是白鹭更吧。”   玖兰枢看着锥生零的脸色,笑意更深了几分,“因为她表现出的悲痛看起来并不虚假,所以你在情感上又否定了理智做出的分析?”   锥生零默不作声,只是偏过头,试图逃避那一直停留在自己脸上的视线。   “欺瞒与作假,是每个纯血种所学最重要的课程。”玖兰枢收起笑意,道,“所以不要被他们所骗。”   锥生零冷笑一声,“这点我已经在你的身上见识过多次了,不劳提醒。”   反常的是,玖兰枢并未对此作出反应,反倒是扯开了话题,“你觉得她的目的在哪儿?”   “你不正在这个笼子里呆着吗?不管是谁,目的已经达到了。”锥生零冷冷嘲讽道。   “她让我们在这段时间里无法自由活动,却并不反对让自己也失去自由。”   锥生零面对一直认真分析的对方,却也无法继续尖锐下去,只好顺着对方的话接下去,“这说明她想向我们隐瞒什么,或是要在这段时间内,达到什么目的。而不管目的到底在哪儿,这个计划并不需要她的参与。”   玖兰枢颇带深意的看了锥生零一眼,继续道,“也有可能,她只是为他人铺路。”   锥生零皱眉,道,“如果真是这样,那最可疑的人选应该是橙茉正一。”   “我倒不觉得,”玖兰枢摸着右手上的尾戒,“橙茉一家一直致力于搅乱吸血鬼与人类世界的现状,不安于和平。虽然如此,也不过是玩弄权势的小丑罢了,既没有达成这份野心的力量,也没有足够暗中谋划的智慧。”   那真巧,这两样你一样不落。锥生零想这样讽刺道,握了握拳,他还是决定暂且放弃无谓的争吵。   “……那你觉得,是谁?”锥生零道。   “虽然我见过黄梨的次数不多,但也能看得出这是个十分消极悲观的胆小鬼。我的部下提到过,黄梨君似乎一直都有自杀的倾向。而这个倾向最近又更加深了。”玖兰枢皱眉。   “内应……吗?”锥生零喃喃出声,随即自嘲地笑了笑,道,“也就是知道这件事的人,很容易就能引他自杀,或是毫无抵抗地被杀死。”   “此事知道的人不会超过三个人。”玖兰枢道。   “除去你和你的部下,剩下的是……”锥生零缓缓收声,论及和黄梨最近的人,就只有——他的未婚妻白鹭更。   “我倒是好奇他们的目的到底在哪儿。”锥生零道。   “无非是嫌我手握王权太久,想要自己来尝尝味道如何。”玖兰枢冷笑道,眼神冰冷非常。   锥生零都是觉得这样情绪外露的玖兰枢十分难得,连自己也未察觉地勾起了嘴角,“那么,味道如何?”   语罢,两人都愣了愣。玖兰枢先反应过来,这句明显无恶意的调笑。他眯起双眼,缓缓地露出一个微笑。在锥生零脸微红着打算混过去前,开口道,“简直就像是吃到了放置了三天的鱼子与鹅肝酱的集合体一般。”   锥生零再次呆了呆,颇为犹豫的开口,“你……还吃过……那种东西?”   “怎么可能!”玖兰枢下意识地反驳,脸上也是一副恶心到不行的神情。说完便反应了过来,急急恢复到先前冷淡的样子。   “……”   “别笑啊。”玖兰枢无奈开口,看着对面正按住嘴角,努力压制微笑的人,自己却也忍不住微微地弯了眼眸。   “真是。”不知是谁的叹息,渐渐回温的房间里,渐渐的温和起来的空气。   “你会弹钢琴?”话问出时,便暗自懊恼一时放松的防备。   玖兰枢微愣,道,“大抵是粗通。怎么,你也会?”   “……不是我,一……缕小时候学过。”那个禁忌的名字出口,气氛又渐渐紧绷起来。   浅吸一口气,玖兰枢转过身,坐直了在钢琴前,双手轻搭在琴盖上。在锥生零惊异的目光中,流畅的乐曲从手指下流泻而出。   正如锥生零所想,玖兰枢所说的“粗通”显然是十分擅长的意思。   从未听闻的乐曲优美异常。从锥生零的角度看去,落地窗前弹奏着钢琴的纯血帝王,像是被剥下了权力的外衣。月光斜照在人与钢琴上,微微的泛起银色的光。穿着正装的帝王,侧脸认真却又显得忧郁。明明是舒缓的曲子,却会让他想起,在吸食对方的血液时,一起流淌进来的——在坟墓里寂寥了上千年的孤独。   于是他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像是想要抚平那份一直被压抑的孤寂。却在目光触及与指尖相接的那片微光时,猛地收了回来,沉默着垂下了头。   “……这首曲子,叫什么?”锥生零问。   “Dust。星尘。”玖兰枢垂下手,睫毛低垂,看不清其中蕴藏的情绪。   “很好听。”锥生零匆匆起身,向自己的房间走去。   在迈出第一步的时候,背后的人低沉的声音传来,无法辨别其中的情绪,“你不需要对我抱有同情,或是歉意,锥生零。我们之间并不需要类似于此的关系,来徒增困扰。”   “这与你无关。”良久,锥生零才回道,继续停下的步伐。   在他就要走到门口时,那个声音又传了过来,像个小勾子在心底某个角落,轻轻地划了一道,“不管怎样,能和你这样心平气和的讨论,我很高兴。”   握住门把手的手紧了又松,半晌,锥生零才轻轻地说了一句,“你不需要在意我对你怎么想。”   顿了顿,声音在人离开后依旧留在房间。   “我心甘情愿。”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标题的伪文艺式翻译请忽视QAQ   ☆、Chapter.Six   Chapter.Six Benjamin 【受宠的幼子】   在某种情况下,一个人的存在本身就要伤害另一个人。   ——村上春树   “我希望有一个地方。那里有一处人家,里面住着我爱的家人。房子不要很大,但一定很温馨。会传来暖融融的味道,那是母亲在厨房里烤面包的味道,是父亲在壁炉旁为全家人烤干雪靴的味道,是一缕在夕阳下取下晾干的被子时的味道。我和师父,和师兄告别后,就回到了家里。他们坐在饭桌旁,一起微笑着对我说,‘欢迎回来’。”   “枢大人,还有什么事吗?”战战兢兢的属下看着已经很久不说话的玖兰枢。去早已废弃的屋子里找来一个孩子的日记,这种任务,简直像是某种恶劣的笑话。   “没什么,你做得很好,下去吧。”玖兰枢合上手中的日记本,淡淡道。   “是!”对方如获大赦。   锥生零莫名其妙地看着从自己身旁匆匆离开的Level C,皱了皱眉走进房间。“你不是被限制了行动了吗?”他扯过一把椅子,坐在玖兰枢的对面。   “……”玖兰枢用琴谱挡住下面的日记本,垂眸道,“就算我不能去找别人,这并不代表着他人不能来找我。”   “自然,”锥生零嘴角抽了抽,耸肩道,“谁都知道你的部下遍布世界。”   “呵……”玖兰枢今天的情绪有些异样,锥生零敏锐地感觉到,却并不感兴趣原因。   玖兰枢抬起头,微笑着对锥生零说,“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感兴趣了。”   “对什么?”锥生零莫名道。   “你……和一缕君的事情。”意料之中的,对面总是一副不耐烦的冷淡样子的男人,像是被踩中了什么逆鳞,迅速地站起身,扯住他的衣领,眼里燃烧着怒火。   “你认为你有什么立场说出他的名字!”锥生零恶狠狠地说。   “名字如果不能说的话,就没有存在的意义了。”玖兰枢拉开衣领上的手,不用看也知道对方现在有多么的虚张声势,“你的过去。锥生零。”   “什么?”锥生零紧皱着眉。   “你的过去。你与一缕的过去。”玖兰枢捏住锥生零的下巴,迫使他看着自己的眼睛,“如果你总是愤怒我侮辱你的弟弟,那就告诉我,这份不能侮辱的原因。”   玖兰枢放开钳制住对方的手。锥生零猛偏过头,被头发覆盖住的脸看起来颇为狼狈。   “……你……为什么要知道?”锥生零低声问道。   “……”   “不行?”沉默了会儿,玖兰枢逃避开这个问题。   “……不过是平常的兄弟。”锥生零颓然地坐回椅子上,低着头,长长的刘海掩盖了所有的表情。   “我以为他会记恨你。”玖兰枢挑眉,“毕竟是你让他只能依赖药物为生。”   “‘因为太温柔了,所以连在母体里没有意识的时候,都不能狠下心夺走自己的生命。’总是说着这样不明所以的胡话。看起来瘦瘦小小的。明明是一定要别人照顾的人,却总是小心翼翼,不想要给别人添麻烦。”锥生零看着自己的手,脸上极为罕见地出现了怀念而温柔的笑容,“简直像笨蛋一样。”   “总是会一下子冲上来抱住我,蹭着我的肩膀,一副撒娇的样子。和总是无趣又不讨人喜欢的我比起来,一缕总是微笑着,无论对谁,都是没有防备,温柔的样子。”   “发烧的时候一定会让我留下来。痛苦得睡不着时,也一定会让我不要为他担心。帮我包扎伤口,让我带他去山上看流星,被师父责备,被师兄讨厌的时候,牵住我的手。”   “当我受伤的时候,轻轻拥抱我。当我跌倒无法再站起的时候,给我勇气。”   “难以入睡之时,轻握住我的手,在我耳边低声呢喃:‘黎明将至’。”   “一次又一次地确认,‘我们生来,就是要在一起的’这件事情。”   “……”   “……总感觉我认识的一缕君和你认识的,完全不是一个人呢。”玖兰枢微微苦笑道。   锥生零蓦地绞紧手指,“我本就不渴求再次相见,依旧能看见曾经的一缕。”   “一心追求杀死父母的纯血种。明明是同一个微笑,却再也看不穿其中隐瞒的心绪。如此痛恨着我。那样迫切地想要杀死我。”   “我唯一的家人。”   “是再也不会睁开那双眼睛,笑着叫我‘哥哥’的亡魂。”   “把我们当作棋子的游戏好玩吗,玖兰枢?”锥生零抬起头,异常的平静,“看着我和一缕拼命挣扎,却依旧逃不开彼此残杀的结局,很有趣吧?”   “……并不是。”玖兰枢下意识地攥紧手下的日记本。   “是你把绯樱闲从牢房里放出来的吧,为什么?”   “……为了让某对吸血鬼猎人夫妇遭到袭击。”沉默良久,玖兰枢低声道。   “为什么?”锥生零的情绪依旧平静,宛若死水。   “为了给那家的双子刻下死也无法解脱的,对纯血种的仇恨。”玖兰枢闭了闭眼,“让他们成为不杀光纯血种就不会停止的,武器。”   “那么,你成功了。”锥生零看着他,目光里不再有曾经纯粹的厌恶,也没有之前摇摆不定的彷徨与软弱。玖兰枢蓦然觉得,眼前的这个男人像是在这一瞬间,变成了另外的人。   “就算是杀死你后,我也不会对你放下一丝一毫的仇恨,玖兰。”锥生零起身离开,一反这些天来的犹豫不决,步伐坚定而有力。   玖兰枢很清楚那种坚定的原因,那是哪怕疲倦到极点,痛到极致,也一定要达成的执念。   他翻开手中的日记本,锥生零幼时的字一板一眼:   “那天我给一缕读书,有一句这样的话。我总认为它讲得很对,一缕却说,这样的事情是不可能的,只是人们一时悲痛,用来安慰自己的话。真的吗?虽然用言语对他说,‘那就是这样吧。’心里却不这样认为。   ‘我一直以为人是慢慢变老的,其实不是,人是一瞬间变老的。’   如果老了,自己爱的人依旧陪伴在自己的身边,那就叫做,所谓的幸福吧。   我希望,我能一直守护一缕到老。   我希望,就算是我们都变老了,一缕依旧能得到幸福。   一缕能得到幸福这件事,本身就是我的幸福。在划满流星的深夜里,我向自己发誓道。”   ……   从未奢求有人能理解自己。哪怕是被自己的部下畏惧,背叛,哪怕是被自己心爱的女人不解,敌对,也并不会懊恼。   我一直一个人在这个世界上行走。不需要人陪伴,不需要人理解。在这之后的每一段岁月里,我将继续依赖这份孤独。   这份心情在这漫长的岁月里,慢慢地成形,并深深地扎根于脑海,直到自己彻底忘记,在拥有这份心情以前的自己到底是怎样想的。   然后有一个活在自己的阴谋下的人类,成长,改变。在那双只存在着作为长男的责任与宠溺的眼里,渐渐沉淀起对家破人亡的悲痛,对纯血种纯粹的仇恨,对必须成长的迷茫,对认清现实的无奈……   这一生当中,他见证过两个人的成长——他亲爱的公主,与公主的骑士。并一心认为在自己的干涉下,这两个人都如自己所期许地成长了起来,成长为自己用心塑造的模样。   而这份自满与得意,在与骑士时隔四年的再见后,被人嘲讽似的打得粉碎。   被未知的某个人彻底拉离了轨道,可以揣测到自己的心思,就像是随心所欲,却将自己的心思藏得严严实实,拒绝外界哪怕是友好的触碰。   已经不再属于自己的棋子。他狠狠攥紧手中的高脚杯。性格中最大的缺陷又在此时展现:玖兰枢无法接受轨道中预定的事物发生偏离。   试探,猜测,靠近,哪怕是讨好,玖兰枢在与锥生零重逢后的时间里,千方百计,执念一定要将这枚棋子拉回棋盘。否则,就将他彻底摧毁。   从各种方面去了解他,去寻破他的弱点。于是玖兰枢要求锥生零不必要的形影不离,展示不必要的关怀与温情,甚至找来对方曾经的日记,试图从中寻获某些有用的线索。   “我心甘情愿。”然后他听见锥生零这样轻轻的一句话,甚至或许只是自己的错觉。他却还是不明所以的感觉到:   在这个世界上独自走了几千年后,终于有一个人能理解他所做的一切,并为这份漫长的孤独感到不忍与悲怮。   现在的自己应该欣喜这份漫长的孤独终于有了结束的一天,还是应该愤怒有人敢不经允许地侵入自己的内心。玖兰枢第一次产生不知所措的感受。   “……我想知道,你,和一缕君的过去。”不管心里到底如何决定,他试探着,想要向对方表达这份说不清的感受。心里怀着几分期许,又有些微动的欢愉。虽然并不明白自己想要的回应,却难得的抱有了乐观的猜想。   “就算是杀死你后,我也不会对你放下一丝一毫的仇恨,玖兰。”然后,玖兰枢得到了这样的回应。   “‘宇宙中所有东西都是有其目的的,不可能突然变异或发生意外。之所以看上去那样,是因为缺乏理解。就是说,人们缺乏足以理解这点的智慧。’我喜欢这句话。   我总是不相信师父师兄,还有父亲母亲的话。纯血种为什么一定要被我们怨恨不可呢?我总是抱有这样的疑问。   如果有一天,吸血鬼猎人能和纯血种心平气和的交谈,彼此理解,彼此相信。这份持续了几千年的仇恨,是不是就能就此解开?我知道这样想的自己很天真,也很愚蠢。   只是在听见猎人们怨恨着说,吸血鬼又杀了谁的家人时。我总会忍不住想,当我猎杀了一个吸血鬼时,他的家人会不会也像我们一样感到悲痛呢?   或许他们的父母正在许愿着让他们平安回家,他们的弟弟或妹妹正和一缕一样,满心期待哥哥的归来。这个靠只能伤害一方来保护另一方的世界,总让人感觉,很悲伤。   尽管这样说,在那个穿着和服,非常美丽的纯血种出现时,我还是挡住了一缕。不知道这样一个身份尊贵的吸血鬼,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但一缕是绝对不能受到伤害的。   心里有种预感,这个从眼里只能看到荒凉与悲伤的吸血鬼,一定是失去了很重要的人。虽然是吸血鬼,我却违反规则地对她抱有了同情。这样太奇怪了。   但总是忍不住一直一直去想,她失去的会是谁呢?家人,朋友,还是说,恋人呢?   纯血种也是会拥有爱的人吗?也是,在那样漫长的生命里,若是身边连一个爱的人也没有,一定会寂寞的发疯的吧。   总认为我能理解这种感受。因为每次一缕生病时,我都会害怕到不行。想到要是失去他的话,就只能一个人生活下去了。   在这样不知未来的生命里,光是想到将要一个人生活的未来,就已经害怕到不行了。   一定,一定,请要一直陪在我身边。这样只能说给自己听的,任性的要求。却总是让我充满,活下去的勇气。”   老旧的日记本在玖兰枢的面前,始终摊开着最后一页。   “不,”良久,玖兰枢伸手遮住视线,“我不会后悔,我一切所做的。”   他轻声低喃,并不是为了让谁明白,只是单纯的为了告诉自己。无论这些所做的,会带来多么难以预测的黑暗未来,他将一直绝不回头向前,扔下悔恨。   哪怕这意味着,永恒的孤独。 作者有话要说:     ☆、Chapter. Seven   Chapter. Seven Bless【祈愿】   生存本身就是一种徒劳。   ——川端康成   古老的教堂敲响钟声,傍晚的阳光穿过玫瑰窗斑斓地射进来,化作轻轻浅浅的光束。巨大的石柱攀岩而上,穹顶上绘着上帝派来使者迎接圣人的盛大场面。   年幼的孩子苍白精致,低声吟唱着缓长的咏辞。金发的美丽女子缓缓走上祭坛,双手交叉放在胸前,做出一个祈祷的姿势。   锥生零仰头看着基督受难的十字架,嘴唇微微开阖,俨然是在走神。   “你在想什么?”玖兰枢亦不看祭坛,微侧着头看锥生零。   锥生零听见声音,转过头来,“玖兰枢……神会听见吸血鬼的声音吗?会……同样见证吸血鬼的誓言吗?”   “你相信神吗?”玖兰枢转而反问另一个问题,“所谓的神不过是人们将苦难投射上去的慰藉,相信则存在,不信则为无稽之谈。与人,与吸血鬼,有何区别?”   “传说中背叛神明的吸血鬼,此时齐聚在教堂里,参加一个吸血鬼的葬礼。”锥生零把目光转向站在棺木前的白鹭更,“又何必要拘于这种形式?”   “……黄梨君是个信仰神明的人,生前一直坚持死后要进行基督教的仪式,”玖兰枢轻轻道,“因为相信吸血鬼是为神所不齿的,所以一心想要赎罪。从而也导致了之前的局面。”   “那么你呢?”锥生零问,“不相信神明,不相信罪恶,更不相信所犯下的罪会造成多么严重的后果。那你,相信什么?”   “自己的力量。和自己本身。”玖兰枢如是回答。   “果然是你的作风。”锥生零毫不意外地耸耸肩,看向前方的面庞上依旧看不出一丝情绪。   “‘罪责也许不会消失 悲哀却是会过去的’。我曾经读到过这样一句话,”玖兰枢依旧没有移开视线,“也一直这样确信着。我会背负罪孽前行,但绝不会再带上悲伤这个重负。”   “悲哀是会过去的……吗?呵。”锥生零垂下头低笑一声,“理想状况吧。”   “……你始终放不下它,所以才会越走越慢,越走,越找不到方向。”玖兰枢凑近锥生零的耳边,低声道,“过去不应该成为枷锁。”   “我这个人,一生中能称得上快乐的时间,寥寥无几。”锥生零和其他人一起站起身。穿着黑色正装的吸血鬼们肃穆而立,齐声在白鹭更的带领下,缓缓道,“愿所有怀有执念的灵魂安息。”   玖兰枢仍然坐在长椅上,显得十分突兀。他的脑海里正回想着,他身旁之人刚刚的话:   “我这个人,一生中能称得上快乐的时间,寥寥无几。   只有一点点,珍惜着,怜爱着,小心翼翼保护着,不让别人发现。   然后在某一天,被你不经意,或是故意地,轻轻碾成了灰尘。   对你而言,只是数不清要背负的罪孽中,小小的一点。   对我而言,却是这段漫长的人生里,唯一值得留恋的一点点。   并没有很悲伤。只是有些意外,在这么多年的坚持后,突然发现原来所有我的挣扎只是徒劳罢了。   这样想着,就对你有了恨意。”   ——————————————五小时前———————————   “看来你已经搞定了。”锥生零停在正在享用下午茶的人身后,语气颇为不善。   “看来你已经知道了。”玖兰枢放下茶杯,从架子上取下另一个茶杯,示意锥生零坐下来,“就不用站着与我对峙了。”   “又是你忠心耿耿的手下做的?”锥生零坐下来接过茶杯,挑高一边眉毛,在‘忠心耿耿’上加重了语气。   “……”玖兰枢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不过是一点小技巧。”   “他们假造的证据指向了白鹭更?”锥生零皱眉道。   “怎么会?”玖兰枢悠闲的抿了一口茶,“黄梨君是自杀的,与我和白露小姐有什么关系?”   锥生零略沉思会儿,便明白了其中利害关系,便疑惑道,“你也帮白鹭更洗清了嫌疑?为什么?”   玖兰枢的目光冷下来,“别忘了我们此次的目的。”   “白鹭更是个野心极大的女人,以她的性格不可能没有吸食黄梨的血。哪怕是黄里死了也不要紧,只需白鹭更的血就行。”   “……你打算怎么做?”锥生零沉默了会儿便道。   “白鹭更想要君临世界。那么,她就必须先杀了我。”玖兰枢冷笑一声,“为了这个目的,她会网罗一切有用的资源。”   “所以你是想让我去接近她?”锥生零沉下脸来,“纯血种去笼络猎人协会会长,这是异想天开还是白日做梦?”   玖兰枢眯起眼,意有所指的道,“毕竟,她和你的目的一致。”   “……为了杀死你,我接受你的要求来协助你。而如今为了这个要求,我必须去和同样一心要杀你的人一起谋划。我又何必绕这么大的圈子?”锥生零冷冷道。   “你不需要。”玖兰枢放下茶托,“哪怕是为了你自己着想,零。”   “你认为光凭白鹭更和你就能杀死我?到那时候,所有的吸血鬼都将衰竭,你认为你要的回报又能得到?   就算优姬不再是你的弱点,但当一个人有了欲求,而且是相当强烈的欲求,那么,随之而来的,就是无法逃脱的枷锁。   你只能按我说的去做,锥生零。”   “……”   锥生零撇开头,“我会去做的。”   玖兰枢这才微笑着重拿起了茶杯,浅浅地抿了一口,“离黄梨君的葬礼还有些时间,你可以休息会儿。”   “不劳操心。”锥生零冷硬地打断,面带不愉。   “那好吧,”玖兰枢站起身,“我还有些公务,就先走一步了。”   “桌上的茶是我泡的。希望口味还没有到令你食之无味的地步。”玖兰枢满意的看着,因为这句话而一副厌恶的样子将茶杯推远的锥生零,微笑着转身离开。   锥生零正在他身后皱着眉为他的事而犹豫,想到这,便令他心情大好。   ……   是梦,是现实,抑或只是自己思念成狂后臆想的产物?   锥生零看着正在慢条斯理的品茶的锥生一缕,怀疑着自己的精神是否正常。对方正坐在刚才玖兰枢离开的地方,被扎起来的头发有几缕掉在了眼前。   那个亡灵用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脸微笑道,“虽然泡茶的手艺不差,但也不算好。下次,我泡给零喝。”   “你……到底是谁?”锥生零悄悄地握紧了手中的Bloody Rose。   “才过了这么久,已经不认识我了吗?”锥生一缕笑道,“真是冷酷啊,我亲爱的哥哥。”   “……可是……你已经……死了。”是我亲手埋葬的。锥生零已经说不出来。   “零吃了我,所以,我和零就活在一起了,一直,一直。”锥生一缕凑过来,捏住锥生零的一缕头发,“零不高兴吗?”   “高…兴。”锥生零下意识靠后,却被对方用另一只手制止住。   “撒谎。”锥生一缕看着锥生零的眼睛,冷冷吐出两个字。   “你见到我不高兴。”锥生一缕松开手,靠后一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所以和我的约定,零肯定也忘记了。”   “什么约定……”锥生零有些心虚的问。   “要杀掉玖兰枢的约定。”锥生一缕抱胸冷冷道,“你后悔这个承诺了?”   “……没有。”   “看吧!回答的时候犹豫了。”锥生一缕像是发怒般冲过来,却又在靠近零时,动作轻柔地半跪下来,“零为什么犹豫?是因为对玖兰枢心软了吗?”   “怎么可能!”锥生零忙反驳道。   “果然。”锥生一缕将脸轻碰着零的手背,目光哀伤,“零总是这样温柔,容易对他人心软,所以才会造成今天这样的局面。”   “明明是害得父母死去,害的心爱的女孩远离,害的哥哥必须亲手杀死我的罪魁祸首。”锥生一缕语气悲凉,“却这样轻易的被哥哥原谅了。”   “零决心要做这样的叛徒么?”   锥生零痛苦地闭上眼睛,“别再说了。”   “哥哥对玖兰枢动了感情了吗?”锥生一缕突然问。   “怎么可能!”锥生零下意识皱眉。   “那就好。”锥生一缕像小时候那样笑着,天真而柔软,“那哥哥再和我做一个约定吧。”   “……什么?”锥生零有些怀念地看着这个笑容,声音越发轻柔。   “你,锥生零,发誓,绝不对玖兰枢动情。”锥生一缕站起身,严肃道。   锥生零错愕的睁大双眼,“这种事情,不用发誓也……”   “不行!”锥生一缕强硬地打断道,忽然又变得温柔起来,轻声道,“也许这次之后,再也见不到哥哥了。我想要零不被别人伤害。这样担心着,哪怕是灵魂就此消散,也不会安宁的……”   话没说完,便被锥生零捂住了嘴。他苍白着脸轻声道,“不要乱说。”   “那零答应我吗?”锥生一缕继续道,锥生零能感到手心里温润的气息。   “……嗯。”锥生零终于点点头,“我答应。”   “答应什么?”锥生一缕仍不依不舍。   “我,锥生零,在此向神明发誓,此生绝不对玖兰枢动情。否则,便……永生永世孤独悲苦,不得安宁……”锥生零低喃道,说到最后几个字时,已是嘴唇苍白,几乎吐不出声音来。   “太好了。”锥生一缕抱紧零,欣喜之情溢于言表,“这样我就再也不担心零会被玖兰欺负了。果然零是最好的,之前的约定,也一定别忘了哦。”   “……”锥生零被抱着,仰头却看见墙壁上挂着的,不合时宜的圣母像,证明了这个誓言是在神的见证下立下的。   神会听见吸血鬼的声音吗?会……同样见证吸血鬼的誓言吗?   ……   “锥生君,锥生君?零?”   锥生零缓缓睁开眼睛,还并没有完全清醒过来。   玖兰枢穿着外出的风衣,正颇为无奈的看着他微笑,“已经到时间了。你现在应该已经换上正装了——如果你不想迟到的话。”   “是吗?”锥生零看着依旧挂在墙上的圣母像,有些迷茫。   “……”玖兰枢突然伸出一只手,轻轻地在他脸上触碰了一下。锥生零错愣的看着他。   “为什么……哭?”玖兰枢的声音里藏着几分自己也没发现的慌乱。   哭?锥生零莫名的触了下自己的脸,发现入手处是一片湿冷。   我,哭了?   为什么,会哭?   “梦到什么了?”他抬眼看见玖兰枢带着几分关切的眼神,突然产生了一种逃避的想法。   “没什么。”他转头躲过玖兰枢的再一次触碰,“只是个梦罢了。”   “是吗?”玖兰枢装作若无其事的收回手,转身为他留下空间,“那就快点换衣服吧。”   锥生零却仍还在一片白色的雾霾当中,不甚清醒的脑中不明所以的加了一句。   ……只是个梦的话,就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     ☆、Chapter.Eight   Chapter.Eight Desire【欲望】   我想,有些事情是可以遗忘的,有些事情是可以记念的,有些事情能够心甘情愿,有些事情一直无能为力。   ——安妮宝贝   想要的东西,不是想一想就能得到的。   无论白鹭更,锥生零,还是玖兰枢,都深明此理。   想要达成的愿望,为此而使用的手段,因而背负的后果与罪责。   做的话,不一定做得到。但不去做的话,就一定得不到。而为此背负上的未来,是不可预知的未知。   所以,只能绝不后悔。   ……   “锥生君。”   锥生零依言回头。   “你决定好,要站在哪边了吗?”   锥生零转头,看着窗户上映出模糊崩离的自己,雨水蜿蜒流下来,将自己的脸扭曲成未知的模样。   “我要复仇。”锥生零轻声道。   “哪怕是与玖兰优姬作对?”   “哪怕是和优姬作对。”   “哪怕是和纯血种合作?”   “哪怕是和纯血种合作。”   “哪怕是必须背叛所有人?”   “哪怕是背叛所有人。”   “好孩子,”白鹭更撩起一侧长发,露出天鹅般修长白皙的脖颈,“这是你我,合作的证明。”   锥生零凑近,垂下头,鼻尖微微地触碰到细腻的皮肤。他闭上双眼,露出獠牙。脑海里却不合时宜的回忆起,在某个废墟般的浴室里,他仰着脸,接受一份不得不接受的施舍时的画面。   “很好,零。”白鹭更丝毫不在意被夺走的血液,微微笑着,“我和你有一个相同的目的。这份相同的目的让我们彼此互取所需,一起努力。”   “我会帮你复仇的。”   “把那个夺走你一切的男人,毁灭。”   ……   “……玖兰不在么?”锥生零看着空荡荡的房间,总是坐在同一个位置上品茶,一副尽有把握的嘴脸的男人并不在。   “玖兰大人在十几分钟前去了花园。他让我在您来了后告诉您,请去后院找他。”明明是属于Level C的侍者却用着敬语,微弯着腰,为锥生零指出了花园的所在。   “……多谢。”锥生零匆匆点点头,朝走廊尽头走去。   黑色与白色的蔷薇开满整个花园,与其说美,不如说这场景交织着带来了令人生寒的惊悚意味。锥生零仰头,发现这里与其说是个花园,不如说是一个牢笼。带着尖刺的黑色铁条细细的将花园围起来,在焊接处都精细地雕着被钉住的鸟。圆形的牢笼一直向上,在中心用尖锐的刺相对,露出狭小的缝隙。雨已经停下了有些时候,满月慢慢地爬上来,洒满整座花园。在这中心下,有一座圆形的小房子。   锥生零只是看了会儿,便毫无留念地走向那间房子。   全部有巨大的镜子镶嵌而成的内部,已经染上了年久失修的意味。少数开裂的地方,微微露出泥土,长出了不详的黑玫瑰。锥生零站在门口,便见到了无数面镜子中,与玖兰枢重叠的自己。   那个自己眉关紧皱,眼里依旧是抹不去,也掩饰无法的痛苦与苍郁。   “……这里,是什么地方?”锥生零移开视线,不欲再看到自己的脸。   “这里?”玖兰枢背对着他站在房间的中央,他转过身看他,嘴角边挂着明显的笑意,“这里是,绯樱闲还未被元老院控制前,最爱的地方。她说,在这里,能看到自己的内心。”   “进来。”他朝阴影中的锥生零伸出手。   锥生零却并未上前,他将自己放在门边的阴影里,默默看着离自己不过四五步距离的玖兰枢。“你来这里,做什么?”   玖兰枢仍没有放下手,他看着锥生零,眼里也盈了笑意,“我最近总在想,你对于我来说,究竟算什么?”   “呵……结果呢?”锥生零将头倚在门框上,抱着胸。   月光透过中心的空洞穿进来,照在玖兰枢的身上,宛如月神的邀请。玖兰枢放下手,放低了视线,“不清楚。”   锥生零什么也不说,依旧在阴影里倚着身子,神情不明地看着月光下的玖兰枢。   “对于绯樱闲来说,她的童年在这个鸟笼里度过,她的青年在元老院的牢笼里度过。与爱人逃离的日子,可能是她此生唯一一次,体会到自由的时间。”玖兰枢却又说起另一个话题。   “你是想向我说明,你放出绯樱闲,是为了绯樱闲得到自由,只是不小心造成了我的不自由?”锥生零淡淡道。   “不,”玖兰枢闭了闭眼,道,“为了优姬的自由,与,你的不自由,我放出了绯樱闲,只是不小心,让她感受到了自由。”   “是吗?”锥生零看着身前杂生的枯草,“反正,已经无所谓了。”   玖兰枢皱着眉看他,手握成拳,“我并不会为结果而心生罪恶,也不会为他人的苦痛而心怀懊悔,因为这终究只是徒劳。”   “但我!”玖兰枢打断想要说些什么的锥生零,一贯平静的声音里像是暗藏了风暴,“却开始去想,如果……又会指向怎样的结果。”   “渐渐变得犹豫了。”   “你认为,……这是因为什么原因?”   “……”锥生零站直了身体,抿紧了唇,睫毛颤动着,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嘴开合了几次,却发不出声音。   “我怎么会知道?”最后,他只是轻轻的说了这么一句,微不可闻。   “如果,”玖兰枢的指甲刺进手心,像是下定了极大的决心,再次伸手,做出邀请的样子,“我说如果,现在我说,还有另一种结果。你,愿意尝试吗?”   “进来。”玖兰枢直视阴影中的锥生零,伸出的手坚定而有力,目光哀伤而温柔。这让人产生一种,并不是进入这个鸟笼,而是进入某个常年冰封的内心的感觉。   ——————————我,锥生零,在此向神明发誓,此生绝不对玖兰枢动情。否则,便永生永世孤独悲苦,不得安宁————————   锥生零死死咬住下唇,左手死死握紧想要伸出去的右手,反反复复深吸气。良久,他松开手,低着头,语调冰冷,“如我们所预料的,白鹭更想要和我合作。我已经接受了她的血。我们很快就能将她解决。”   “……别现在说这些!”玖兰枢握紧拳,紧紧抿住唇,“那个白鹭更!胆敢给你那样肮脏的血!”   “你现在,又在愤怒什么呢?”月光西移,终于渐渐照亮了阴影中的面庞。那张脸抬起来,面无血色,只有下唇深深的齿印处,干涸了血液,显得有些艳丽,“结果,是只能接受的事情。”   “是无法弥补的事情。”   玖兰枢手垂下来,不由自主地向前一步。   “你太骄傲了,玖兰枢。”锥生零看向他的眼,第一次显得真诚而恳切,“你可以掌握他人的命运,你也可以主宰吸血鬼世界的命运。在这个黑暗的世界里,你翻手之间,便叱咤天地。”   “但人心,不是你能随意捏来揉去的东西。”   “你可以让我的人生孤苦悲离,让我的命运只能与苦难挣扎,但你决不能让我的内心任你所愿。”   “我一定要杀死你。”锥生零垂眸,浓密纤长的睫毛垂下来,在下眼脸遮出一小片阴影,“这是你为了给优姬完美的世界,选择锥生家的双子作为武器,得到的结果。”   “但这个过程并不只造成了这一个结果而已。”玖兰枢将右手缓缓置于胸前,那是心脏所在,“现在你可以选择另一条路,得到另一个结果。”   锥生零与玖兰枢对视,目光哀切。他缓缓,缓缓地摇头,“玖兰枢,很多时候,对于我,并没有不想的权利,而是,只有不能的选项。”   “我不能进去。”   “这是我仅能选择的结果。”   “而造成这个局面的,却又恰恰是你。” 作者有话要说:     ☆、Chapter.Nine   Chapter.Nine Amour【爱】   对于某一种人来说,爱情就是从一些很琐碎、无聊之处开始的。甚至不这样,就无法开始。   ——村上春树   玖兰枢与绯樱闲并不能称之为敌人。至少这两个纯血种自己并不这么认为。作为唯一一个除了利用她的人以外,具有成年人的思想,并能自由出入她的牢房的人,玖兰枢可以称得上绯樱闲一生中唯一的朋友。而对于玖兰枢来说,可以几乎随心所欲地将自己遇到的困境或想法倾诉的对象却也恰恰是绯樱闲。   在玖兰枢放出绯樱闲与她情人的那一天,他们甚至进行了一个长长的交谈,直到时机已到,不得不结束这最后的交心。   “所以你认为,你此生的最爱就是你的妹妹?”绯樱闲浅笑着,卷起了自己的一缕长发。   “她给了我救赎。”玖兰枢这时还是少年的模样,却显得十分老成,“对于几乎永生的纯血种来说,孤独是多么难以忍受的罪恶,我相信这点你深有体会。”   “啊,我十分了解。活得越长,越孤独。这段漫漫长路,越走,越找不到方向,当我回头想要看看来时的过往,结果却只有万丈深渊。就是这样的孤独感。”   “可你真的爱她吗?”绯樱闲微微侧着头,勾起嘴角,“你想要和她一起,走过这段漫漫长路,绝不后悔,绝不松开她的手吗?”   “当然。”玖兰枢皱眉道。   “你说你的希望是你的妹妹活在一个美好的世界里,远离吸血鬼,享受凡人的幸福。”绯樱闲见玖兰枢点头,便又笑道,“就算牺牲自己,背叛世界,你也想完成这个愿望?”   “为了她的幸福,我可以牺牲所有人的幸福。”玖兰枢冷冷道,“难道这不算爱吗?”   “是这样吗?”绯樱闲问,目光移向窗外,笑得十分温柔,“可我的爱,却不同。没有我,他一定会死的。”   “他是那样脆弱,不,应该说,我是如此的脆弱,所以我只能和他在一起。如果我离开他,他或许能活下去。他会遇见一个温柔的人类女子,像我爱他那样爱他,他们会生活在一起,生许多许多的孩子,享受人类普普通通,平平淡淡的幸福,然后一起慢慢变老,寿终正寝。   可他若是和我在一起,就只能过着被元老院四处追捕的逃亡生活,或许在某天,他会因为厌倦了这种生活,而开始厌倦我,开始恨我的不放手。   但我依旧选择和他在一起。   任何人都别想夺走他。哪怕这是一条没有退路,却又注定毁灭的道路。我爱他,他也爱着我。所以在失去我后,他一定不会得到幸福。我如此确信着。   纯血种都是疯子。一群被漫长的岁月逼疯了,彻彻底底的疯子。疯子的爱情,只有掠夺,而没有放弃;只有玉石俱焚,而没有委曲求全。如果你认为你可以为她的幸福,而让她活在没有你的世界里。那么,你还爱得不够。   没有我,他永远都得不到幸福。这才是纯血种的爱。”   “这只是你的爱。”玖兰枢冷硬道,“别把我与你相提并论。”   “你自己也感觉到了。你与我,是多么的相似。”绯樱闲微笑道,“都是疯子。”   “我绝不会像你那样疯狂。”时钟已经快指向十二点,玖兰枢打开门,“我爱的,绝不会与你相同。”   “……呵,”绯樱闲轻笑一声,走出牢房,“作为回报,给你一句忠告。当你认为你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样爱你的妹妹时,去我曾经的花园。那里有一间小房子。当满月升上最高处,站在中心的人被照亮,你会看见,自己的心。”   “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玖兰枢皱眉道。   “因为,”绯樱闲转过身来看他,狂咲姬的风采展露无遗,“若是你为了并非那样深爱的女人奉献了一切,这会让我觉得,很可悲。”   —————————————————————————————   玖兰枢从梦中惊醒,颇为头痛地按住了太阳穴。或许是喝了些酒,玖兰枢意外地梦到了曾经的回忆,与他之前在葬礼前看到的锥生零的泪交织,让他倍感疲倦。   结果,锥生零在葬礼上说的莫名其妙的话,究竟是想说什么。而早已习惯从对方口中听到‘恨’的字眼的内心,却又为何莫名得混乱起来。明月已升至最高处,柔和地从窗帘后透进来。玖兰枢已没了睡意,走下楼,想要借空旷的大厅平缓莫名的情绪。却在下楼的台阶上停下了脚步。   锥生零正跪在钢琴旁,仰头望着圣母像。银色的月光从落地窗斜照进来,将锥生零全部笼罩在朦胧的光线里。   在月光下闭着眼睛的锥生零有一种令人窒息的美。线条分明的侧脸半面隐藏在阴影中,被软化了过于瘦削的颧骨而显得稚嫩。他双手合十放于胸前,显得十分虔诚而纯净。   玖兰枢静静地站在楼上,不发出任何声音地看着他。   锥生零并未察觉这份不带恶意的审视。淡色的唇微微张合,吐出一个像是叹息般的音节,微不可闻。   “一缕。”玖兰枢听见他这样说,心跳的声音蓦然加重。不明所以。   —————————————————————————————   “今天会是好时机。”锥生零如此说道,完全找不出昨晚濒临崩溃的模样。   “白鹭更已经暗地里向我表明了几次意图,再推脱会引起她的怀疑。”   “……今晚我会答应和她暂时站在同一边,这样一来,我就能得到她的血。但要怎样解决她,还是要你……”   “玖兰枢?”锥生零看着一反常态得心不在焉的男人。   “抱歉。”玖兰枢回过神来,“你会觉得……”   “什么?”锥生零不解道。   “……”咽下将要说出口的话,玖兰枢挂上往常的浅笑,“或许我们还是操之过急了?”   “不是你说衰竭正在加快吗?”锥生零皱紧眉头,“关于时间与计划我们事先已经决定好了,不是吗?”   “还是说,你又有其他的计划?”锥生零投以怀疑的眼神。   “怎么会。”与锥生零对视良久,玖兰枢突然站起身,语气坚定,“一切还是按原来的计划进行,忽视我之前的话,那不过是偶尔的有感而发。”他向门外走去,留下全程都有些不明所以的锥生零在原地思考,这次又有什么阴谋。   ……   “玖兰大人?”仆人心惊胆战地将雨伞递给已经在大雨下淋了十几分钟的玖兰枢。   “多谢。”玖兰枢转身接过伞,却并未打开,目光仍未从某段走廊的角落里移开。那里的阴暗之处有一对年轻貌美的男女,男人正亲密地将唇贴在女人的脖颈上。   “若是锥生零到这里来时,请帮我转告锥生君,让他去花园找我。”玖兰枢终于移开眼,对身后的仆人说。   “是。”仆人躬身低着头,感觉到湿淋淋的纯血帝王从他身旁走过,那份萦绕在他周围的怒意与焦躁让他深深的打了个寒战。   “真是受不了。给零那样肮脏的血液。”他听见帝王口中那像是自言自语的一句,并为那之中暗藏的杀意而颤抖着,在帝王离开后,终于支撑不住地跪倒在地面上。   ……   四面都是镜子。   玖兰枢站在房间中心转身,镜子中的无数个自己也跟着转身。能看见自己的心?玖兰枢嘲笑相信绯樱闲的一句话的自己。在镜子中只能看见终日戴着虚假面具的自己,虚伪的表情,虚伪的话语,虚伪的内心,构成现在镜子中的假象。又怎样能看见自己的本心。   大雨已停下许久,月亮慢慢地爬上来,从侧面慢慢地照向中心。玖兰枢深吸一口气,发现焦躁的情绪已经彻底归于平静。   掠夺的爱,给予的爱,绯樱闲的话在脑海中翻来覆去地回响。优姬如果失去我,还会得到幸福吗?而我,又能忍受在失去我后,她依旧能幸福这件事吗?这样的问题反反复复的思考,却始终只能得到一个答案——只要优姬幸福,不管给予这份幸福的人是谁,他都能忍受。而这,就是爱吗?   月亮向中心慢慢移过来,渐渐照亮整个房间。如果是锥生零,他会怎样做呢?想到便笑了笑,以锥生零的性格,恐怕只有放弃,才代表了深爱。   而自己对锥生零又如何?玖兰枢想。是自己一手造成了他的不幸,若是在不得已的时候,将优姬托付给他,他们会得到幸福吗?心脏突然猛疼起来,大脑里咆哮出无法接受这个想法的程度。   为什么?他怔愣地看着镜中的自己,为什么想到在自己不在的世界里,锥生零会得到幸福时,会让自己如此怒不可遏。   月亮已移至正中心,将整个房间点亮,自己的倒影连同另一个人的倒影重叠着,出现在每一面镜子中。这是?玖兰枢看着镜中的景象,睁大了眼睛。   “……这里,是什么地方?”恍惚间,他听见后面传来的声音。   “这里?”他深深地,深深地吸一口气,微笑着转过身。   他已经做出了决定。 作者有话要说:  嗯,作者的爱情观就是这么扭曲_(:3」∠)_……   ☆、Chapter.Ten   Chapter.Ten Forced【不得已】   因缘的散灭不一定会令人落泪,但对于因缘的不舍、执著、贪爱,却必然会使人泪下如海。 ——林清玄   成长,只是一场无可奈何。   —————————————————————————————   “你没有故作坚强的必要,交给我就好。”不知是何时听见的,玖兰枢的话在心底某个角落响起。   在还不理解与自己外表一模一样的弟弟,为什么与自己拥有如此大的力量差时,心里还留存着撒娇的念头。   不想和生病中的弟弟呆在一起,不想满足弟弟各种各样奇怪的请求,不想让家人怜爱的目光只集中在弟弟身上。想要种一棵杏花树,想要养一条哈士奇,想要被父母被师父骄纵,想要一点点撒娇的权利。而这份不想与想,在再一次的愿望被打碎后,被严肃的父母告知:因为剥夺了弟弟的力量,所以必须要背负起这份罪责。   “我不会怪哥哥的。”总是愤怒自己的强大与健康,眼里总是藏着尖刺的弟弟,突然笑得天真而柔软起来,凑上来,第一次的拥抱很温暖,“因为零是很温柔的人,所以我才能出生。所以我最喜欢零了。”   绝不能偷懒,绝不能撒娇,绝不能忽视弟弟的要求,背负起的长子的责任,慢慢地变成了习惯。总是被一缕与优姬说温柔,在听到这样的话时,身体却慢慢地冰冷下来。   或许本来的自己毫不温柔,是在母亲的子宫里就学会了抢夺的恶人。在被提及时,只有负罪感涌至口腔,是只能自己咽下去的苦涩。   “你总是执着于兄长的责任,其实你只是一直执着于莫须有的罪。”玖兰枢的话反复在脑海中响起。锥生零将手上的书盖住自己的脸,挡住阳光。   大概事实就是如此吧,玖兰枢总是比他自己更了解他。但这份罪真的是莫须有的吗?锥生零闭上眼睛,自己生来罪孽深重的认知,已经,不可能改变过来了。   每次从玖兰枢身上获取血液时,随着口腔里腥苦的液体流进来的,还有不得不接受的记忆。   某些片段。   血。杀戮。死亡。无休止的战争。在仇恨的连锁里发狂的吸血鬼与猎人。没有尽头的阴谋,与悲伤。   被十一月的风吹得摇摆的芒草,一层一层地向远方荡漾,像是被石子打扰的湖水,或是无尽的,苍绿色的海洋。被冻住的云,被冻住的,浅蓝色的天空。遮天蔽日的高度,向山上攀延的树林。在阳光下染上冰蓝色的雪山顶。在花与草丛的无尽山坡上,在渐渐扩宽,冷冽清澈的小溪旁,简陋却舒适的小木屋。渴望一个爱人的,一个人的生活。   一直一直,无人理解,无人陪伴,被阴谋与罪恶的黑暗掩埋的,无尽的孤独。   穿越数千年的岁月,缓缓地,从嘴唇,流淌到自己的脑海中。   从那份血液的契约开始时,便无法控制与停止的共鸣,为那份纯粹的孤独的悲伤。   想要见他,想要拥抱他,想要用自己的体温,去代替那份孤独的冰冷。   让自己家破人亡的恨意,让自己只能在命运中做无谓挣扎的恨意,让自己不得不在这份感情的摇摆中,得到痛苦的恨意。   锥生一缕的执念从血液中进入,流淌在身体的每个角落,每日每夜,从不停歇的诱导——杀了玖兰枢、交给我就好、杀了玖兰枢、交给我就好、杀了玖兰枢……   玖兰枢已经带着优姬离开,一缕的尸骨正在默默滋养着艳丽的花。即使整日整夜在修道院里祈祷,也无法缓解的痛。   然后时间慢慢地流过,变成了心魇。化作一缕的模样,打破自己最后一丝坚守。   夜晚无声的祈祷变成惯例。在双方都无意的情况下,被玖兰枢看见。   “……一缕,”在玖兰枢听见的音节后,连自己也听不见的祈求,“请放了我……”   自己的人生,就只能如此完结了。   放肆过,挣扎过,坚持过,恨过。爱过。所有想要的一切,都无法得到。为了一个没有结果的目的,继续维持着生命。   可悲,又可笑的一生。   在终于发现自己真正想要的,想要爱的时候,被彻彻底底地撕碎了。余下的,只是接受了无数次相同的结果后,变得无奈的自己。   那双,或许是另一个结果的手,已经,是无法触碰的东西了。   如果……能不爱,就好了。   如果……能从一开始就爱,就好了。   我所爱的,却永远是我不能爱的。这份无奈,总是如此,让人悲哀。 作者有话要说:     ☆、Chapter.Eleven   Chapter.Eleven Speechlessness【无言之语】   爱情是发自内心,身不由己,没有时代之分,那管它是不是动荡的年代和应不应该恋爱。   ——村上春树   “我知道我没有立场,也没有权利,但我还是想要尝试。至少,不会后悔。”   玖兰枢看着第一次在自己的面前屈膝的一条拓麻,垂下眼眸,“你知道你在请求什么。”   一个没有可能的奢求。没有说出口的话在凝固的空气里流动。   “……以你的性格,不应该做出这种举动。”玖兰枢看着眼前唯一可以称为朋友的故人,微微叹息。   “枢,你现在……爱着谁呢?”玖兰枢抓紧手下的扶手,表情冷下来。   “别生气,”一条拓麻微笑道,尽管正单膝而跪,却并不显得卑微,或狼狈,“在你以优姬为中心行动时,那份违和感就一直存在了。”   “违和感?”玖兰枢疑惑道。   “当你转身离开时,你没有半分留恋。你并不在乎陪伴她的是否是你,你只在乎优姬是否得到了幸福。”一条拓麻道,“我总认为这样的爱,并不是枢的爱。”   “……呵。”沉默半晌,玖兰枢放松表情,同样微笑道,“不得不承认,你是个相当难懂的人。整日一副什么都知道的样子,其实自己的内在却谁都看不见。”   “你说的,违和感,……总而言之,现在我已经察觉到了。   尽管……没有察觉到的必要。”   “为什么?”一条拓麻惊讶道。   玖兰枢并未回答。只是回想起了那个雨后,月初上云端的镜屋,无可奈何的拒绝,无法靠近的距离。从悬崖上一跃而起的身影,海边针锋相对的怒意,马上贴近的体温与味道,午夜钢琴前惊慌失措的怜惜……   “或许我这次是真正的爱上了一个人。”玖兰枢轻声道,闭上眼睛,嘴角边有浅浅的笑意,“所以你所祈求的,现在也变得不再无法理解。”   “我无法保证白鹭更最终是否会死在我手中,但我向你承诺,除非万不得已,我不会是补上最后一刀的人。”   “这样就可以了。”一条拓麻笑道,眉头却一直舒展不能,“我发誓一定会保护你,只是对感情,我实在无能为力。”   “白鹭更到底为什么会让你如此?”玖兰枢不禁好奇道。   “那优姬又有什么与众不同之处让你如此?而你又爱……锥生零的哪里?”一条拓麻反问道,“如果能说的出理由,不就能不爱了吗?”   “……大概,就是这样吧。”玖兰枢站起身,浅笑道,“大多数时候,我都无法反驳你说的正确性。”   “未来会如何,并不是现在需要想的事情。”   “倘若这是最后一次见面,我承认作为友人,我希望你别再在对我的忠诚与对她的爱之中摇摆不定。你的忠诚,可有可无。”   “如果能再见锥生零,我一定会感谢他的。”一条拓麻在深深的鞠躬后笑道,“为了优姬将自己扔进黑暗的你,终于能再次睁眼看见晨曦。”   “哪怕是为了你自己着想,我希望你不要放弃他。”   “……”玖兰枢睁开双眼,钢琴旁的景色依旧。感受到一条的召唤而在意识中产生的会面依旧清晰可见。   放弃……与不放弃。玖兰枢承认自己对这个抉择,并没有抉择的勇气。   ……   “锥生君,我想这条路,总不会是玖兰枢会经过的吧。”白鹭更拒绝向前继续走,越来越深入的密林,越来越少的随从,难以与外界取得联系的隐秘小道。白鹭更看着将他们引来此处的锥生零,语气中难得一见的带上了几分慌乱,她的确不完全相信锥生零,一路上也留下了记号,让自己的部下赶来。可预定时间已经过去了很久,还没有一个部下赶来。   “锥生君这是何意?难道说与我合作解决玖兰枢让你不放心?”白鹭更强迫自己不去想最坏的结果,以她的了解,与这些天来反复告诉锥生零的真相,她不相信锥生零依旧会为玖兰枢所用。   “过于贪心可不是个好习惯。”从身后传来的熟悉声音让她一阵发冷,她转过身,看着浑身都充满着肃杀之气的君王。对方染满血的风衣明明白白的告诉她,她那些部下没有守时的原因。   “我已经告诉了其他几位家族的家主,我的去向,”白鹭更迅速冷静下来,冷声道,“如果我一直迟迟未归,而由玖兰家主带来的猎人是最大的嫌疑人。你认为,结果会如何?”   “除去被你所杀的黄梨,缥木家主早已宣誓绝不介入纯血种的争斗,菖藤家主还未从沉睡中苏醒,你也只能告诉橙茉家的女孩了。”玖兰枢轻蔑道,“或许你了解和掌控那个女孩,可你别忘了她的哥哥是多么唯恐天下不乱。”   玖兰枢展开代表绝密的黑色信纸,火漆上橙茉家族的印章赫然在目,“橙茉家作为最弱小却极有野心的家族,总有自己的处世之道。而在这一代,他们选择的是另一条路。”   “看似比哥哥力量强大许多的妹妹作为家主,既愚蠢又易哄骗,而韬光养晦的哥哥却主掌家族暗地里一切活动。   你拉拢了橙茉美惠子,得到橙茉正一的支持。最强劲的手下作为暗卫跟在身后,传信使遍布整个森林。你的确有些手段。”   “只可惜,”在白鹭更愤怒的目光中,玖兰枢露出身后站立的橙茉正一,“你忽略了一个事实,一个如此易被拉拢的纯血种,显然就不存在忠诚二字。”   “而这点,将会导致你彻底的失败。”   “动手。”得到玖兰枢的示意,橙茉正一挥手下令。隐藏在黑暗中的数道影子跃起,与树林中白鹭更的手下展开生死厮杀。   “锥生零!”白鹭更依旧姿态优雅地站着,只是表情已彻底冰冷,她怒吼道,“你站在让你家破人亡的仇敌一边?别忘了是谁让你落得如此下场!让你在Level E的惨境中挣扎的,让你失去一切的,究竟是谁!”   “就算如此,”锥生零在她身后举起Bloody Rose,冷声道,“那也是我的复仇。不需要纯血种的介入。”   “呵!”白鹭更转而对玖兰枢道,“你总是能如此顺畅地使用手中的棋子,直到榨干他们的最后一滴价值。这点我再如何也比不上你。”   “你不需要再试图挑起零对我的杀意。”玖兰枢在手中积聚着力量,在他的周围已经形成了一圈暴虐的风刃,“从一开始,零不在你的控制里。”   “你认为我的后路由锥生一个人就能阻挡?!”白鹭更丝毫不在意身后对准她的Bloody Rose,半弯下身,周围的一切开始迅速升温,空气已经被高温扭曲起来,“你可别忘了,获得过我的血的锥生零,同样要称我为主人。”   “是么?”玖兰枢慢慢抬起右手,屈起三指,食指与中指并拢指向白鹭更,“已经获得五位纯血种血液的零,已经不需要听从任何人的命令,更不需要受到任何主仆之间的约束。觉得不甘心,就去懊悔为什么在杀死黄梨时,你还要贪心吸取他的血液吧。”   “玖!兰!枢!”一字一顿的,像是要把所有的仇恨凝聚在这个名字当中,白鹭更怒吼着,将手中凝聚的所有力量朝玖兰枢挥去。   玖兰枢亦将风刃全部对准白鹭更,随着他向下斩的动作,带着千钧之势与高温凝结的空气碰撞在一起,产生巨大的空气波动。而白鹭更身后,已经被玫瑰藤蔓缠绕住整个右手的锥生零,对准白鹭更扣下了板机。巨大的能量从枪口处迸发,刺目的光芒团急速向白鹭更奔去,将她包围在巨大的力量攻击中。   正在激战中的橙茉部下与白鹭部下被这股巨大的能量冲击席卷,在瞬间全部化作了血沫。橙茉正一躲在巨石后,口中飞速不停的念着保护的咒文,就算如此,也被这股力量逼迫的连吐几口鲜血。   “真可怕。”橙茉正一苍白着脸擦去嘴边的血迹,却意义不明的笑道。另一只手正用血液在巨石上画着未知的纹路,一道深过一道。   而此刻在能量碰撞的中心,白鹭更正勉强着维持站立之态,却看着苍白着脸的玖兰枢微笑,就像她常常做的那样,微侧着头,笑得澄澈,只是嘴角边的血迹显得有些狰狞。   “拿他威胁我?”玖兰枢紧抿着唇,背在身后的手紧紧握成拳,尖锐的指甲刺入手心,他轻蔑的笑道,“不过是一个棋子,我连他一起杀掉又如何?”   “是这样吗?”白璐更加深几分笑意,无法制止的血液从腰腹处大量流出,刺入锥生零脖颈的食指尖更用力了几分,“你的脸色可不是这样说的。”   仍因刚刚的冲击而脑中轰鸣不清醒的锥生零正紧闭着眼,被挟制住的脖颈被迫向上,被刺入的伤口有小股的血液从白皙的脖子一直流入衬衫之下。白鹭更与玖兰枢的声音变成了难以忍受的轰鸣,无法辨明其中的含义。   被那抹血色刺痛双眼的玖兰枢越发冷冽,“你已经没有退路了,白鹭更。放下锥生零,我可以留下你的性命。”   “然后被囚禁一生,变成第二个绯樱闲吗?”白鹭更冷笑道,“玖兰枢,我承认是我彻底输了,但是!”   极度的高温升起,像是连空气都已被点燃。玖兰枢的瞳孔瞬间放大,心跳的声音盖过了一切。   “你也没有赢!”白鹭更冷声道,她收紧扼制住锥生零脖子处的手,已经清楚地表明了将带着锥生零同归于尽的意图。   “不!”玖兰枢怒吼道,酒红色的双眸变成鲜血般的红色。空气在急速的运动中被压缩地扭曲起来。他的世界在这一瞬间全部变成黑暗。   不放弃,已经,再也不要放弃了。在被光芒笼罩一切的世界里,他的心这样说道。   不管要付出怎样的代价。 作者有话要说:     ☆、Chapter.Twelve   Chapter.Twelve Engrave【铭刻】   如果一直下雨的话,我们就能一直在一起不分离了。   ——村上春树   鱼鳞般的云,一层,一层,在浅蓝的天空上铺开。颜色渐渐地变得浅薄,最后只有几缕细小的白色棉絮。被风压低的芒草原,随着山势拔高的树林,清澈的小溪流过花与草的山坡,能看见雪山顶的木屋。   这里,是哪里呢?锥生零缓缓睁开眼,如此熟悉的地方,却是从未到达的地方。离自己不远处,鲜血在身下蔓延。被草地上的冰凌冻紫的伤口,紧紧闭着的眼睛,在自己还不清醒的时候,感觉到紧紧护住自己的手臂,说了不在乎自己的死活,却用重伤的代价来保护自己的纯血种。   简直莫名其妙。锥生零紧紧抿住唇,却走到受伤之人的身旁蹲下来。背部靠心脏下方两寸,一道横跨整个身体的伤痕还在继续流着血,丝毫看不见纯血种引以为豪的治愈能力起效。   “……玖兰……枢?”顿时不知道要怎么做才好,锥生零想要推醒他,却在即将触碰到对方时蓦然停下来,“你不能自我治愈了吗?”   虽然这样问,其实并不期待昏迷中的对方能给自己一个回答。抬头看了看离自己不远处的木屋,锥生零起身,希望能找到某些能帮助的东西。   如果放任不管,他一心念着想要杀死的纯血之王,或许就会这样死掉了。也或许,总是天赋异禀的纯血种,根本不会因为这种伤受到损伤。但是……锥生零小心翼翼地拉开被血濡湿的衣服,用之前找到的止血绷与胶带,异常认真地包扎起来。   这个人……救了我。因为救我,正在面临可能会死去的危险。   在那片未知的白光中,他所能回忆起的,只有像是要将自己燃烧殆尽的空气,朝自己靠近过于血腥的双眼,在撕裂的空间漩涡里紧紧拥住自己的双手,被漩涡的风刃击中,遍布整个眼前的世界的血。   要怎样做,锥生零看着俯卧在床上的玖兰枢。难得在自己面前展现的,毫无防备的样子。没有情绪,没有阴谋,柔软的睡意。总认为一直目标坚定的自己,第一次如此不知所措。   这个人……会死吗?如果死掉了……自己又将如何?   指尖浅浅划过对方左臂上繁复的刻印,不小心挣开的细小伤口再次流血。   自己必须杀死所爱之人不可。这份痛苦,从未停止。   已经,不知道要怎样做才好了。这样无措而懦弱的自己,已经,再也不想再见到了。   ……   在白鹭更用高温引燃包括自己以内所有的一切时,玖兰枢的眼前突然失去了光明。   在自己感觉不到流动的时间里,他的双手接触到想要不放弃的人,然后撕裂开通往只有作为始祖的自己知道的地方的空间口。橙茉正一的气息传来,对方反复刻画的咒文瞬间展开了攻击。   背上的伤口依旧被咒文控制着自我修复的力量,他感到身边传来的气息。会就此把自己扔在这里等死吗?玖兰枢想要苦笑,面部的神经却连这种事情都无法做到。   伤口被轻柔地处理好。小心着将自己抱入木屋中清理。这个总是口口声声说着要杀死自己的人,却总是做出相反的行为。让总是渴望在下一秒放弃的自己,在下一秒却更加深爱无以复加。   微凉的指尖划过的触觉,几乎感觉不到。被血液划过的刻印却瞬间被点燃。查看灵魂的能力被强迫发起。在身边轻握着自己手的灵魂此刻向他全部敞开。   哥哥、零、哥哥、杀了玖兰枢、交给我就好、杀了玖兰枢……被血色的锁链紧紧缠绕的锥生零与锥生一缕紧闭着双眼,面面相对,双手相抵。   虽然紧闭着眼,却紧紧缠绕着锥生零的,从锥生一缕身上伸出的藤蔓。反复的说着要杀死玖兰枢的话语。   “……枢。”从锁链中传来的浅浅声音,透过锁链轻轻勾住自己食指的微凉指尖,紧闭着双眼,却第一次笑得毫无压抑与痛苦的,微笑,“我要,怎么做,才好……”   “我……不要再爱了……”   “……零。”他只能,只能这样轻轻的叹息。   ……   “你醒了吗?”抱着一只年幼的兔子坐在床边的锥生零问。   “……这只兔子,哪里来的?”玖兰枢睁开双眼,起身坐在床边微笑道。   “出去找食物的时候发现的。”锥生零捏了捏兔子的耳朵,心情颇好的回答道,“大概是因为腿有些畸形被抛弃了,躲在草丛中发着抖。所幸没有被冻死。”   “是吗?”玖兰枢接过对方手中的汤,挑起一边眉毛,“这是?”   “已经是冬天了,找不到什么食物。”锥生零站起身,“你就勉强接受吧。”   “你也太小看我了。”玖兰枢耸肩,毫无抵触地喝下没有任何调料的汤,“我并不是如此讲究之人。”   锥生零拿着绷带看着他半晌无言。   “怎么了?”玖兰枢暗暗想自己究竟哪里奇怪。   “……没什么,”锥生零接过碗,解开他身上的绷带,“只是觉得你喝野鸡蘑菇汤,有点不合形象。”   “那你认为我的形象是怎样?”玖兰枢顺从地让锥生零环过他的身体,在彼此的视线极度贴近时,颇具调笑意味的道,“只喝红茶,只吃各种昂贵的食物,住在古堡中,不识民间疾苦?”   “……差不多。”锥生零猛的拉开距离,眼神里带上莫名其妙与惊慌失措的意味。   “既然都有心思开玩笑了,那你就自己换吧!”扔下绷带,面红耳赤的锥生零急匆匆地离开。身后传来的清晰的笑声更加让他恼怒,锥生零恶狠狠地关上门。   这样放松的与他开着玩笑的玖兰枢是他第一次见到。像是已经做出了什么决定,而显得意外的轻松。无意识的把兔子的毛揉成一团糟,锥生零抿着唇懊恼的发现,面对这样的玖兰枢,他毫无任何抵抗的方法,或勇气。   ……   总在自己想要提起下一步的计划时扯开话题,总是不经意的调笑与触碰,在自己生气时温和的笑。   “你……其实被伤到脑袋了吧?”接下来连续几天的相处后,总是在莫名其妙与惊慌失措中炸毛的锥生零终于忍不住开口。   玖兰枢惊讶地睁大眼睛,随即便大声笑了起来。“天哪,”玖兰枢连眼睛里都漾满了笑意,“这样的我,就这样让你吃惊吗?”   “暂时放下成见,在我伤好前至少不带恶意地相处,不行?”玖兰枢披着风衣,心脏以下,绷带厚厚的缠绕。他坐在床边侧着头看他。十一月的阳光苍白无力地从窗户外斜照进来,却将眼前的人点亮,带着微笑的神情,温柔得无以复加,完全不像是本属于黑暗的生物。   “你看,”玖兰枢将抱着兔子的锥生零硬拉扯入怀中,“明明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不理会血统,不理会成见,也不理会仇恨。   在这里,只有一起生活,这件事而已。”   “你爱我。”玖兰枢强迫锥生零与他直视,从这个角度能看见锥生零瞬间惨白的脸色。   “我想要和你在一起。”玖兰枢将脸颊与锥生零的侧脸轻轻触碰,说话时微微开启的嘴唇触碰到对方的嘴角,“在这里会想,在冬天会想,在春天会想,在夏天,在秋天,在每一分钟,每一秒,每一个我所在的地方,我曾去的地方,我想去的地方,想你。”   “想要触碰你。”   “想要与你在一起。”   “想要你的幸福全部,都是我给的。”   “零,你也爱着我吧。”   玖兰枢温柔地笑起来。   “……现在你说,又有什么意义呢?”锥生零痛苦地闭上眼睛,“只是纯粹地在增加痛苦而已。”   “给你那么多痛苦,对不起。让你失去一切,对不起。让你爱上我,对不起。”玖兰枢轻柔地捧起锥生零的脸,“可就算时间从头来过,我依旧会选择这条道路,不这样的的话,或许就无法与你相见了,就无法,爱上你了。”   “……如果,能不要爱你就好了。”锥生零目光哀切的看着玖兰枢,控制不住的眼泪不断的从眼中涌出,“如果,能和你在一起就好了。”   “可为什么……是如果呢?”   “在这个世界上总有这么多的无可奈何。”玖兰枢微笑道,“但和你在一起的这些天,我却只能感受到幸福而已。”   “谢谢你。”   “你忘了我吧。”玖兰枢将唇轻轻地与锥生零的贴合,轻轻地闭上双眼。   “我会一直记得你。记得你爱我这件事,记得我爱你这件事。”   ……   “你把他怎么了?!”   完全不理会怒吼着的夜刈十牙,玖兰枢看着黑主灰阎,显得异常严肃,“好好照顾他。”   “我请求你。”   “当然,你不说我也会这么做。”总是一副不正经模样的黑主灰阎亦十分严肃,“但是当他醒来后,我要怎样才能解释,这所有的一切?”   “他已经不会记得了。”玖兰枢打断想要继续说什么的男人,“所有,让他痛苦的,关于我的挣扎,已经再也不会有了。”   “你是想让他变成另一个优姬?”黑主灰阎皱眉道。   “不,”玖兰枢转身走向正在车旁等待的部下,“最后的最后,我会让他和我一起死去。”   “我们将会一直在一起。”   “永远。” 作者有话要说:     ☆、Chapter.Thirteen   Chapter.Thirteen Sight【视线】   我想我们终于不再爱了,这样真好。   ——安妮宝贝   他醒来时,冬天已经过去了。   —————————————————————————————   “应吸血鬼临时执政院的要求,我以吸血鬼猎人协会会长代理的身份下令,以涉嫌杀害多位纯血种,意图挑起吸血鬼,吸血鬼猎人,与人类世界的争端的罪名,对玖兰家主,Level A玖兰枢下达最高级别追杀令。以上。”   ……   他打开信封,一叠影像模糊的照片掉下来。所有人都一副严阵以待的样子。   是那样严肃的事么?他一张一张的捡拾起看。   黑白色的影像中,古罗马帝国的废墟只残留下末日的苍凉。双色的光线倾斜,剪影中穿越的男人,一半光,一半影。在身后扬起的风衣后摆,坚毅而冷漠的侧脸,和曾经,没有丝毫区别。   “这里是哪里?”将照片整叠起来,锥生零抬起头问这份情报的提供者。   “梵蒂冈。”于是,笑得肆意嚣张的纯血种弯身贴近他,“要去么?”   “当然。”他皱着眉拉开距离,“如果你能现在让开的话。”   “真冷淡。”状似失望的撇撇嘴,缥木亮司起身,又挂上让人不适的笑脸。   “如果你想要知道玖兰枢为什么会去梵蒂冈,我不介意告诉你。”缥木亮司斜倚在墙上,挑着眉笑,一副不正经的模样。   “我不介意听一听。”锥生零站在梯子上,对照着书目抽出一本相当古老的大部头书。   “真冷淡。”缥木亮司拖长着声音,意义不明的从下方看着锥生零。   从这个角度看,被宽松的长裤包裹着的双腿显得相当长且形状漂亮。如果给这个无趣的男人性格打一分,那么脸和身材可以打九分。缥木亮司颇具闲心的想,当然,满分是十分。   “……被神舍弃的吸血鬼,却选择天主教的大本营作为居住地。橙茉家总是充满这样的疯子。”锥生零猛地低头,连自己也不明白的,对橙茉拥有相当大的反应。   “怎么?”缥木亮司仰头看他。夕阳下的阳光渐渐收拢,总被造物主青睐的纯血种有一双相似的红色眼睛。他微微笑着,黑色的头发被阳光染成棕色,苍白却又充满光芒,像是平面杂志中的模特。   很熟悉。锥生零在恍惚间一直看着这份光景。空气中扬起的尘埃,在阳光下浮动,像是某种有生命的物体,正在一片海洋中缓缓起伏。   这双看着自己的双眼,如此的熟悉,却又完全不同。   在回到学院后昏迷的那些天里,漫长的梦境中,他觉得自己遇见了一个人。   这个人静静的站立着与他对视,看不清面容,却又如此的温柔与悲伤。一直,一直看着他,彼此没有言语,心中却感到温暖和平静。醒来后,便怅然所失,感到自己像是在云端,对眼前发生的一切,已经失去了真实感。   “锥生君?”缥木亮司轻轻地打破这场幻境。   “……抱歉。”锥生零匆匆移开视线,“不小心把你当作某个人。”   “某个人……吗?”缥木亮司意味深长的重复道,在跳下梯子匆匆离开的锥生零身后提高了些许声音,“那还真是可惜。那种神情,简直要让我以为你爱上我了呢。”   “啪!”锥生零将身后的声音关在门后,单手撑着门框,一只手搭在书脊上,一脸疲惫。   那双眼的主人,到底是谁?   Stato della Città del Vaticano 梵蒂冈   “Buon giorno,signore Kiryuu.Benvenuto in Vaticano!”(您好,锥生先生。欢迎来到梵蒂冈!)   “Grazie。”(谢谢。)   锥生零接过护照,抬头望了眼天空。与日本完全相反的,这边的晨曦刚刚开始,灰色的厚厚云霾渐渐染上碧蓝色,天际边粉金色像是被滴入水中的墨水,丝缕状的扩散。   锥生零把围巾拉上来,遮住半边脸。   “Signore Kiryuu!?”(锥生先生!?)忘记给旅游介绍的侍者追出来,却只能远远的看见一个穿着银灰色长风衣的背影。   ……   “你知道我通常怎样处置叛徒吗?”阴暗的地下,却布置得相当宏伟舒适。唯一坐在主座上的男人漫不经心的玩弄手中的匕首。明明不是十分强壮的模样,更不是狰狞的模样,肃杀的气氛却比在场所有的吸血鬼都深。   在男人面前跪着的十几个吸血鬼冷汗都滴成了水洼,被压力压迫,连头都无法抬起。   “你,”在一边站着的部下马上将所指之人压到面前,“现在我问的问题,你只能用yes或no回答。如果明白了,我们就开始吧。”   “第一个问题,”男人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你知道橙茉正一的计划?”   “Non lo so!Io non so niente! Risparmia La mia !”(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饶了我吧!)跪着的吸血鬼拼命的摇头,用母语尖叫着求饶。   男人并不理会对方的叫嚷,只是停下了手中的转动的匕首,带有嘲讽意味的缓缓念出刀面上的刻字,“IL sangue e La Gloria.”(鲜血与荣耀)   “真可笑,”他挥挥手,立刻有部下将还在继续求饶的吸血鬼拖下去,片刻后便没了声响。   “我说了只能回答yes或no的吧。”男人起身,声音轻柔的说道。对于跪着的人来说,却无异于毒蛇的嘶吼。他们争先恐后地回答,唯恐漏下一丝一毫的情报,而让这个喜怒无常的君主有理由大开杀戒。   “很好。”玖兰枢微笑着向厅后的门走去,声音轻柔。   “交给你们了。”站立的吸血鬼弯身领命。厚重的石门重重关上,隔绝了里面的惨叫声。   玖兰枢脱下衬衫,开始更换绷带。背上狰狞的伤口依旧没有一丝好转的迹象。   “饿了?”玖兰枢搔了搔右前腿有残疾的兔子的头,脸上终于带出几分笑意,“还是想我了?”   兔子不停的咬着叶子,什么也没听懂,也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这点真是像极了你的主人。”玖兰枢微笑道,一副拿它毫无办法的样子。   蓦然间,一股熟悉的味道隐约传来。这是……玖兰枢微微睁大眼,随即便苦笑着叹息。就算是他,也实在无法喜欢Murphy's Law。(莫非定律:越不想发生的事情,越容易发生。)   此时此刻。   玖兰枢的正上方正站着一位外来客。   清晨七点的阳光还濡着湿气。圣彼得堡的灰色渐渐笼罩上他所期盼的模样。   一直想象的,突然就化作了实实在在的东西。但是,仍然并没有真实感。锥生零仰起脸看方尖碑,虔诚的模样。阳光跨越尖顶照在他的脸上,圆形的广场将他围拢。   Basilica di San Pietro in Vaticano,圣彼得大教堂。现在他站在全世界最神圣的地方,却无法得到救赎。   “你忘了我吧。”   谁?!他四处寻找。来往的人匆匆,没有一个人注意到他。不远处,有两个游客打了起来。很快被带着高毡帽的卫兵带走。只有偶尔的几只鸽子,不经意的朝这边张望着,眼睛里有着难以察觉的淡淡红光。   无来由的,他再次感受到了那份视线。   然后在这个异国他乡的土地上,莫名的,泪流如海。   ……   “这些是橙茉家的人吗?”红玛利亚歪着头问。   “不止。”玖兰枢看着趴在地上遍体鳞伤的人,眼神冰冷。   如果此时锥生零在这里,他就能发现这些人正是刚刚打架被带走的游客,以及一直徘徊在他四周的神职人员。   “锥生零应该能发现的吧。”红玛利亚不解道,“他不是相当强的吗?”   “隐藏与咒印是橙茉家最擅长的。零对他们所用的方式完全不了解。小心点总是更好。”玖兰枢揉了揉眉头,疲倦道,“零还在原处吗?”   “已经走了哦,和缥木大人一起。两个人看起来很亲密的样子。”红玛利亚恶意的笑着,下一秒便睁大双眼,被死死地扼住了脖子。   “我让你来是因为你的能力还有点用处,但这并不代表我就找不到替代的东西。你明白吗?”玖兰枢的声音愈发轻柔起来。红拼命地敲打着坚若磐石的手臂,却无法撼动半分,直到瞳孔开始涣散,那只掌控她生死的手才松开。   “安分守己。”玖兰枢理了理衣服下摆,凉丝丝的说道,“我想我不需要再说第二次了吧。”   红跌坐在地上猛烈的咳嗽,看着玖兰枢毫不留情离去的背影,指甲深深地刻入手心,眼中充满了日积月累的恨意。此时广场上拥有暗红色眼睛的鸽子已经恢复了正常,晃了晃头,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过的样子,飞往高处。   “就算是你为他做得再多,他也绝不会感激你!”红沙哑着声音朝玖兰枢低吼道,声音在阴暗狭小的走廊中回响,“他已经不记得你了!”   “不。”玖兰枢停在走廊的尽头,浅笑着轻轻的回答了声,“他不记得的,只有爱我这件事而已。” 作者有话要说:     ☆、Chapter.Fourteen   Chapter.Fourteen さようなら【再见】   但愿梦是现实,现实是梦。但那是不能的。所以醒来时我还在哭泣。   ——片山恭一   世界的终结到底是以什么为基准判断的?我可以从各种各样的专家那里得到不同的答案。   但对我这个如此渺小的个体来说,世界的终结就是我的消失,我的爱的消失。就这样一直以为着。   但最近,我好像感觉到自己已经失去什么了。到底是丢下了什么呢?苦苦思索着。   然后,在某一天的午后,没有预兆,没有来由的,突然传达到了脑海当中。   啊,原来是世界啊。自己像这样很平淡的想到,原来是我的世界不见了啊。   —————————————————————————————   “他们正在追捕橙茉正一。虽然不知道是出于什么目的,但,”坐在长桌的首位,锥生零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木质桌面,垂眸道,“只要找到橙茉正一,就能找到玖兰枢和他的部下们。”   “谁有什么消息吗?”   “我们是专门负责暗中观察监视橙茉家族异动的小组。”有几个猎人站了起来,尽管用着日文中的敬语,却并没有尊重的姿态。   “然后?”锥生零却不在意他们审视的眼神,“有什么发现?”   为首的男人走上来,将一摞厚厚的资料摔在锥生零的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灰色的眼睛里露出野狼般的狠戾,“这是我们小组收集到的资料,”说罢又拿出一把古老的铜制钥匙放在资料上,“这是我们欧洲分会历经几千年对橙茉家,以及对与他们来往的吸血鬼贵族的相关研究资料。”   “与其问我们,我认为,你自己看更合适。”连敬语都放弃了,说着蹩脚的日语,拥有典型的北欧人长相与高大身材的男人重重地哼了一声,“虽然欧洲没有像玖兰,白鹭绯樱那样的强大家族,但无论是吸血鬼的数量还是整体的力量,都是日本总部来的公子爷们难以想象的。”   意有所指的看着锥生零的身体,男人轻蔑地笑了笑。锥生零环顾四周,所有人都是一副观望或看好戏的姿态,没有一个人来指责男人的逾越。   “既然你说欧洲没有玖兰那样的家族,那么吸血鬼的质量又能好到哪里去?”沉默了会儿,锥生零语调没有起伏的开口,“如果这些资料都需要我来过目才能得到有用的情报,那么设立你们这个小组又有什么用处?协会的资金很多吗?”立即有人嗤笑了声,被男人阴狠的目光盯住而噤声。   停顿了会儿,难得一口气说这么多话的锥生零微微抬高视线,看着面红耳赤的男人,“今晚上我会把这些资料全部看完。并不是为了弥补你们的无能造成的时间损失,只是为了了解接下来我们要面对的敌人。”   “今晚?”男人睁大双眼,面目狰狞,“这句话可是说出来了!可就不能反悔了。锥、生、代、理、会、长!”   “自然。”锥生零站起身,比男人挨近一个头的身高差却并没有造成气势上的不足,“既然你们都知道我是代理会长,那也应该都知道我目前所拥有的权利了。”   “很好。”冰冷的视线从每一个人的脸上缓缓划过,“省去了我重复的时间。”   “明早上我要看到你们小组的报告。如果看不到,那就别让我再看到你们。”锥生零拿起资料转身离开,留下一群各怀心思的猎人在会议厅里修正对他的评价。   “诶——真厉害。”缥木亮司背倚在房间的门上,一脸促狭,“光从平常的表现来看,完全想象不到你还挺伶牙俐齿的呢。给他人一个下马威的感觉如何啊,锥生会长?”   “代理的罢了。”锥生零将手中的资料往缥木亮司手中一扔。   缥木亮司下意识地接过来,定睛一看便错愣地瞪大了眼,“……这是?”   “今晚上把它看完,”锥生零扬了扬手中的钥匙,一脸冷淡却显得很认真的样子,“明早上交给我你的发现与总结。”   “喂喂,不是吧?”缥木亮司看着已经走远的锥生零的背影惊愕道,“这倒是使唤我使唤得相当顺手啊。”将一本资料盖在仰着的脸上,缥木亮司笑得苦涩,“真的假的,又把我当做那个人了啊。”   “这到底是第多少次了,还真是,”缥木亮司眼神冰冷,“叫人火大。”   拐角处的阴影里,暗红双眼的黑猫静静地看着这一切,肉垫踏在地上的声音无人能听见。它定了会儿,便转身朝锥生零前去的地方走去。一副优雅的样子,无法想象的人类姿态。   资料室中,一脸疲倦的锥生零揉了揉眉头。身后庞大的已阅资料堆积如山。他回想起自己在会议上的举动,头便变得越发的疼起来。   他无法老实地承认。那种得体,也是在当时的情况下最恰当的解决方式,并不是自己的能力。他模仿了某个人的姿态,然后得到了最佳的结果。他并非无法承认这点,只是无法承认那个人。   那么多次对缥木亮司误认后的亲近与疼痛。再意识不到他到底是将缥木误认作了谁的话,内心也无法再被自己欺骗了。   为什么?会认为自己对那个一直痛恨的男人抱有害怕承认的情感?那个自来到梵蒂冈后,暗中帮助自己解决了近乎所有的暗杀与跟踪的人究竟是谁?在每个梦中温柔而悲伤地看着自己,驱散梦魇的人又是谁?   ……理解无法。   ……   渐渐变得具体的梦境。星辰闪烁,树木也陷入沉睡的夜晚,那个注视自己的男人声音温柔,“零知道为什么人们更喜欢真正的花吗?”   “为什么?”在梦中的自己变得无法受控制,心情变得很安静。   “因为真花是会枯萎的。就像很多的事物,和这个自然一样。这种感觉让人们感同身受而变得热爱。”   “诶……是吗?”他捧起手中的大麦茶,轻轻地吹散杯子上方浮散不去的白色热气。因为临冬冰冷的空气裹上毯子的两人贴得很近,体温不停歇地传递着。   “嗯,是这样。”和他一起坐在屋檐下看山间的星夜的男人笃定地点了点头,“但是我更喜欢假花,或者说,喜欢不会凋零的花。”   “为什么?”他闭上眼睛,惬意地缓缓吸了一口气,清冽而温暖的气息传入鼻尖。   “因为我希望我的爱能够永远不凋谢。现在还希望这样的时间永远不要结束。”那个人转过头来温柔的笑,眼睛里映着满天的繁星。   “……真好。”他轻轻笑了起来,仰起头来看天空,银河的纹路非常得清楚,“那我也现在也不喜欢真花了。”   “零……”他侧过头,男人笑着看他,没有掩饰的爱意。他看着那双眼睛慢慢靠近,在唇上传来柔软的触感传来时也没有闭上双眼。那个人的身后是繁星与雪山,眼睛里是自己从所未见的美丽世界。   真好。第一次被这样没有目的的爱着,感到很幸福。   “Ka……”那个人的脸始终笼罩在模糊中,名字停留在自己的齿间,无法完整地说出来。   “混蛋……”他醒来后,便这样轻声骂道。   ……   “零……”玖兰枢断开对红玛利亚的控制,脑海中还处在零在梦中展现的疲倦与伤感中。他用手遮住双眼,抬头看见的是暗无天日的地下世界。   “你梦见什么了呢?”玖兰枢咬齿低喃道,“你的梦境中有我的存在吗?如果有,那我给予你的是伤痛,还是幸福呢?”   玖兰枢松开钳制住红的手,红玛利亚昏迷的身体不受支撑而歪倒在沙发上。   已经,不想让你再受到伤害了。把你当做了弱者抱歉,但是这世界上的黑暗由我一个人承担就可以了。因为我的爱就只能这样表达而已,除此以外,不知道其他的方法。   要是再看到你的眼泪的话,自己就一定会无法控制地去找你,紧紧地将你拥入怀中,疯狂地亲吻你像是下一刻就要死去一样,不管你接不接受。所以才要控制住自己不可,这样的话,下次相见就能永远不分开了。   我不要再说再见了。   再也不要说那句话了。 作者有话要说:     ☆、Chapter.Fifteen   Chapter.Fifteen Liar【骗子】   深深地伤害了最爱我的那个人,那一刻,我听见他心破碎的声音。直到转身,我才发现,原来那声心碎,其实,也是我自己的。   ——张小娴   沙漏里的沙子快要流尽的时候,你像是没有力气一样地陷入沉睡了。我轻轻地坐在你身旁,不知道要怎样做才好。轻轻地捏着你脸侧不老实的一缕头发,在那颤动的眼睫上印上一个浅浅的吻,期许它能给予你一个温暖的梦境。   还有一天的时间。在这个我最爱的地方和你一起生活的倒计时里,现在还剩下一天的时间。虽然想要尽可能的和你做更多的事情,但是像这样能看着你安逸的睡脸,我也能感到名叫‘幸福’的滋味。   这就是所谓的爱情吧。   让我感到这份情感的你,能爱上,真是太好了。   —————————————————————————————   “玖兰!”数以百计的猎人围住站着的倨傲的男人,“你束手就擒吧!”   不理会对着自己的众多武器,玖兰枢将手从橙茉正一的尸体中□□,不慌不忙地拿出一条手帕,细细擦拭着嘴角的血迹。然后再整了整衣袖,扣好黑曜石的袖扣。   “你这个混蛋!你杀了橙茉正一和橙茉美惠子,证据确凿!马上和我们回去等待你应有的惩罚!”负责橙茉家族调查组的组长表情狰狞。   “第一,杀死橙茉美惠子的人并不是我。橙茉正一为了弥补他与我之间巨大的力量差,吞噬了自己的妹妹以得到力量。”玖兰枢瞥了男人一眼,已经了解了这个男人就是之前为难锥生零的领头者,于是他抬起右手指着男人,“第二,作为你侮辱我的惩罚,我现在将予以执行。”突然从地下窜出的滕蔓将男人的脖子死死勒住。   “你干什么?!”被这种暴动惊起的猎人暴躁的狂吼,“快点放开他!”   玖兰枢却不理会地开始一个一个数着猎人的数量,被点到的猎人均是颤抖着噤声,“一个,两个,三个……四十六,四十七……”玖兰枢停下计算,眼神复杂的看着慢慢走出来的人。   “会长!”猎人就像是看到了救世主般欣喜的叫道。先是成功完成了自己说的‘一晚上’任务,然后相当迅猛地侦察地形,在短短四天的时间里就成功找到了藏匿在地下迷宫里的橙茉分部,用无人能超越的实力使猎人们臣服。锥生零现在俨然是他们真正的领袖了。   “……看来理想与现实总是差的太远啊。”玖兰枢低声说了句,“还是在一切尘埃落定前见面了。”   “锥生君,身体状况还好吗?”玖兰枢仰头看着站在高台上的锥生零,浅笑道。   “……不错。”与玖兰枢想的完全相反,锥生零并不是一副厌恶的表情。他看着仰头看着他笑的玖兰枢,呈现出一种柔软甚至是顺从的姿态。   “锥生会长?!”也有猎人发现了这点,不可置信的看着锥生零。   一阵错愕过后,玖兰枢侧着头,真心地笑了起来,狭长的眼睛弯起来,十分漂亮的样子。   “听到这个回答,我就放心了。”   “玖兰枢,你……”想要询问的话语被众多的猎人打断,锥生零冷下了脸,作出了应有的姿态。   “应吸血鬼临时执政院的要求,我以吸血鬼猎人协会会长代理的身份下令,以涉嫌杀害多位纯血种,意图挑起吸血鬼,吸血鬼猎人,与人类世界的争端的罪名,对玖兰家主,Level A玖兰枢下达最高级别追杀令。以上。   玖兰枢,你有异议吗?” 锥生零背书般死板的说出这一段话。   “没有。”玖兰枢却依旧是那样的神情看着自己,像是在这个夕阳中残喘的古罗马斗兽场中只有他们两个人般,在进行一场温暖的对话,两个人的眼神也应该像这粉橙色的光芒一样柔软才对。   这样的对话是不可能出现在他们之间的。也是不可能曾经发生过的……吧。   锥生零皱紧眉头,头更加地疼起来,这让他忍不住用一只手抵着额头。   “很难受吗?”一副关切的样子,却已经不是在学院时期的假惺惺。   “抱歉。”诚心诚意的样子,到底在为什么道歉?   “我现在要将你抓获,送进暂时的牢房,等待吸血鬼猎人协会日本总部的处置。如果你要反抗的话,我们将发起致命性的攻击。你有异议吗?”摇了摇头,锥生零试图将那份萦绕不去的怪异感抹去。   “没有。”玖兰枢已经数清了在场共有198个猎人,力量都处于平均线以上。看来是让强大的猎人全都倾巢出动了。但,还不足以对他造成阻碍。现在想要摆脱这种处境的方法只有一个,那就是发动大规模的无差别攻击,就像他曾经对元老院所做的,让这群人在瞬间化作血沫,包括锥生零。   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集齐七大家族的血,挽救优姬,这个方法是必须的。玖兰枢仰头看着正一脸复杂的看着他的锥生零,扬高了嘴角。   在众人的惊讶目光中,他缓缓地摊开双手,做出一副没有攻击性的样子,“我,没有反抗的意图。”   ……   “到底还需要什么审查?!”从玖兰枢的藤蔓中死里逃生的男人怒吼,钵大的拳头砸在锥生零的办公桌上发出巨大的响声。   “这是协会作出的决定,你无权质疑。”锥生零用从所未有的凶狠姿态将男人赶出了他的房间。   “……”锥生零将脸埋在手中,忍耐着心脏某处不断传来的疼痛,希望着它尽快过去。   “……为什么?”低低的声音响起在寂静的房间,久久不散。   ……   “你……是不是对我动过什么手脚?”不知不觉就来到了地下的牢房。   “怎么会?”隔着铁栅栏,就算是毫无特色的椅子,也有让它变成王座的感觉。这就是掌控黑暗的王者,身陷囹圄也绝不会失去一丝应有风度的男人。   “那为什么!”锥生零猛地抓住铁栅栏,声音不由自主的提高。   “这种奇怪的熟悉感……到底是什么啊?”锥生零将头靠在冰冷的铁条上,声音渐渐低了下去,最后到了无法听清楚的地步。   “……谁知道呢?”努力抑制住想要拥抱对方的冲动,玖兰枢站起身,轻轻的回答。   “我……曾经与你……相爱吗?”锥生零将头深深地低了下去,声音里满是迷茫,“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   因为这句话而露出悲伤无可奈何的表情,手试探性地伸了出去,在快要碰到锥生零时突兀地停住。   “那一定是错觉。”玖兰枢将手放下来,垂下眼眸,看不清情绪,“我不可能会爱你,而你,也绝不会爱我。”   “我对你,绝不会有温柔。”心脏在燃烧着。   “你和我的关系和四年前一样,不会有丝毫的改变。”喉咙被沙子磨出了血般疼。   “好好地继续生活。作为曾经的前辈,给你的忠告。”   “把我,把那种错觉当做没有存在过。”在再次见过面后,想法已经改变了。忘了便好,到最后也不要再想起来了。让我一个人记住就好。   迷茫,远比痛苦好。   锥生零在离开时的时候朝身后望了一眼,玖兰枢将右手伸出了栅栏,在空气中缓缓地做出抚摸的动作,眼神十分的温柔,简直到了快要让人哭泣的程度。   那个手停滞的地方,是他刚刚靠在栅栏上的头所在。   这样,又算什么呢?   ……   “原来我是他的替身么?”靠在拐角后的缥木亮司背着光,一贯不正经的样子,在暗处看不清楚。   “……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锥生零有些慌乱地逃避这个问题。   “呵……”缥木亮司用反常的语气说道,“锥生零,你要听我讲一个爱情故事吗?”   “你的?”同样一反常态的,锥生零并没有拒绝。   “恩。我的。”缥木亮司的脸笼罩在阴影中,语调平淡。   “在我还是孩子的时候,我爱上了一个人类。冷淡的样子,甚至比你更无趣。他是我的家庭教师。   虽然总是口是心非,最后还是和我在一起了。   你或许会以为在继承人争夺战中,我的生活只有鲜血与杀戮。但其实那是我这一生中唯一值得怀念的,最快乐的时光。”缥木亮司缓缓地闭上双眼,却并没有再说下去。   “他们拿着原金属制成的武器去地下了,大概是想提前解决这个隐患。”锥生零睁大双眼,想到可能发生的结果,他转身便想狂奔。   “喂!”缥木亮司在他身后大喊道,“你这样跑下去,是因为那群猎人的逾越,还是,你只是不想让他死?”   锥生零停下脚步,想要迈出的步伐无论如何都无法再迈出。   “你想知道那个故事的结局吗?”缥木亮司大声说道。   “在我变成缥木家主的时候,他死了。”锥生零猛地转过头看他。   缥木亮司却笑了起来,第一次没有带上不正经的面具,“所以我们无法在一起了。永远。”   “你想要的,究竟是什么呢?”缥木亮司看着沉默在原地垂着头的锥生零,维持着嘴边的弧度。   良久的沉默。   “回来……”   “什么?”缥木亮司惊讶地微睁大眼。   “回来的时候,一定要更加详细的告诉我这个故事。就这样约定好了!”锥生零猛抬起头,总是冰冷的脸上,笑容相当肆意而轻松,像是冰雪消融的感觉,带来嫩绿色小芽的生机。   “啊啊……”缥木亮司看着锥生零离开的方向,良久才自嘲般的笑笑,摇了摇头,声音消失在空旷的回廊里,“什么详细的故事啊。不是已经说完了吗?死了就已经是结局了吧。”   “只要活着,就能改变结局。”缥木亮司倚在墙上,双手插在口袋中,抬头看窗外飞翔中的白鸟,“真是的,叫人火大。”   ……   那个一直在梦中陪伴自己的人,一定是他吧。就算不是也没有关系。这个可恶的骗子,一定得受到惩罚不可。   其他的所有一切,都不要去理会了。就像这些匆匆经过自己身边的景色,并不是那种可以为之驻足的事物。   除了那份爱以外,自己已经没有可以拥有的东西了。那是,绝不可以抛弃的,最珍视的东西。 作者有话要说:     ☆、Chapter.Sixteen   Chapter.Sixteen 世界が终わる夜に【世界终结之夜】   爱一个人,也许有绵长的痛苦,但他给我的快乐,也是世上最大的快乐。   ——张小娴   在这个世界上,最温暖的事,是与你相遇。   —————————————————————————————   “明明还什么都没有回忆起来,就这样跑过来救下我了。你知道你已经永远失去猎人的身份了吧,因为救下史上最恶毒的吸血鬼,杀了大量的猎人同伴,毁掉欧洲分部。会被所有的猎人追杀哦。   总是这样鲁莽。”   “那恢复我的记忆不就是了?那些奇怪的梦其实全部都是回忆吧。口口声声说不爱不爱,背地里又做出完全相反的行为,玖兰前辈总是这样口是心非。”   “不是这样吧。除了这一次,我从没有骗过你哦。”玖兰枢靠着树坐下来,面色苍白却笑得温暖,“蹭得累(意指傲娇)这种属性可不是我的。这次就算是我吃亏,扯平了。”   “胡说什么。”锥生零蹲下来直视玖兰枢,“明明被伤得血都透到衣服外面来了,还笑什么。逞强就这样愉快吗?”   “反正你会为我包扎的吧。”玖兰枢笑得得意。   锥生零翻了个白眼,不耐烦却动作轻柔地开始处理伤口,嘴里还要说着,“谁会替你包扎啊,你又不缺手。”   玖兰枢并不说话,只是笑得温柔地看着锥生零。   “呐玖兰枢,”手上的动作慢下来,锥生零慢吞吞地开口,“把我的记忆恢复吧。”   “……为什么?”笑容凝固在脸上,“像现在这样没有痛苦的,不好吗?”   “如果你知道的话,结局又会不一样了。”玖兰枢垂下眼帘,握住在他身上缠绷带的那双手,放在唇边,手背感到了温暖的呼吸,“而那个未知的结局,开始让我害怕了。”   “我……发誓过,若是对你动情,便万劫不复。”玖兰枢猛抬起头来惊愕地看着他。   “现在,我已经万劫不复了吧。”锥生零轻轻地靠上来,让两人的额头相碰,“所以我想,既然我已经要承担那份永世的孤苦了。那其他的惩罚,也就没有什么可怕的了。”握住自己的那双手蓦然收紧。   “零……”   “不管那份记忆究竟会带来怎样的痛苦,我也不会再挣扎了。”锥生零制止住玖兰枢的话,目光却一直不与他相接,“我已经不想再放弃了。在这最后,我不要再继续一个人了。”   “那份回忆拥有的痛苦,与快乐,让我与你共享吧,枢。”   “……我不会再让你一个人。”雪花从天上降落,毛茸茸的感觉。穿过被雪覆盖的松树树丫,可以看到他们相拥的身影。“我只是害怕看见你的痛苦。”   “什么时候起,总是无所畏惧的你开始怕这怕那了?”偶尔传来被雪压断的树枝声,这片雪山的森林中,一切却都是静寂的。   “我害怕我的爱人痛苦,害怕他不能爱我。这种普通的,恋爱中的患得患失,为什么要这样奇怪?”玖兰枢松开手,抚上锥生零的脸。   “那真巧,”锥生零笑起来,十分柔软而清丽,“我也害怕得到记忆后,会让我爱的人更加痛苦。”   “是吗?”玖兰枢痴迷地看着锥生零,温柔笑道,“那为什么还要坚持?”   “因为那样的话,就算我爱的人很痛苦,我也能感受到同样的痛苦。我就能觉得我终于能理解我的爱人了。这会让我感到很幸福。”锥生零偏着头贴和抚摸自己的那双手,始终笑得温和,“所有的誓言,与和你在一起的幸福无关的,我都不要了。”   “让我和你在一起吧。”   “……呵……”玖兰枢终于毫无顾虑的轻笑起来,“加上缥木送给你的血,我们已经可以改变命运了。零,你想要怎样的结局?”   “喝下这七种血,然后背负着无尽的悔恨与罪孽永生;还是让优姬变成普通人,继续她的幸福,吗?”锥生零抱住玖兰枢的脖颈拉近,笑道,“你早就已经作出了选择了,不是吗?”   “我喜欢那个你喜欢的地方。直到最后,让我们背负着罪孽离开吧。我想要像这样直到最后。”   “如你所愿。”玖兰枢捧起锥生零的脸,轻轻地印下一吻,“在记忆恢复之前,再回答我一个问题吧。”   “什么?”锥生零闭着眼睛,浅笑着问。   “锥生零,你愿意和我在一起,直到最后吗?”玖兰枢单膝跪地,血迹还未擦拭干净,衣服披在肩上,有棉絮状的雪落在他的身上。他用异常严肃而认真的神情问道。   “……”锥生零轻笑出声,闭着眼睛拥抱住玖兰枢,摸索着与他接吻,“我爱你。”   “我爱你。”   —————————————————————————————   锥生零的身体比想象中衰竭得更快。慢慢地,他就无法再与他在森林中疯跑,无法和他并肩在芒草原上散步,也无法再起身了。   这时候玖兰枢会将他轻柔地用毯子裹起来,抱着他坐在新种的杏花树下,轻声讲给他听那两条哈士奇又把那只兔子吓得瑟瑟发抖了,小溪中他们放养的银蓝色的鱼苗现在变成了庞大的家族,他在他们常去的山坡上建了一座小小的桥,春天来的时候就能有狐狸穿过来了,诸如此类的琐屑事情。   锥生零往往是微笑着听,并不言语。到后来,他变得愈发嗜睡。一天中的清醒时间变得极少。玖兰枢还是依旧抱着他,有时候会轻轻地说那些小事,但更多的时候只是抱着他,在屋檐下沉默地坐一下午。   在厚厚的积雪终于开始融化的时候,樱花渐渐有了吐苞的迹象。锥生零突然变得精神起来,勾着玖兰枢的小指,笑着说想听那一年他弹给他听的曲子。   玖兰枢便把他抱起,让他坐在窗前的钢琴椅上,然后坐在他身旁,相当认真地开始弹奏。锥生零闭着眼睛,相当认真的聆听,嘴角边含着笑意。   “不知道为什么,突然睡不着了。”锥生零将头靠在玖兰枢的肩膀上,声音低沉而沙哑,“害怕明天的我就无法再见到你了。好害怕。”   “呐,枢,这些年我们过得幸福吗?我们有好好地像恋人那样相爱吗?”   “嗯。”玖兰枢语气认真地点了点头,眼泪积聚在眼角,却始终没有掉下来,“我们有很努力地相爱了。我们也有很努力地去得到幸福了。所以……不需要再害怕了。你和我,都不用再害怕明天的到来了。”   “诶……真好啊。”锥生零感慨着笑道,“你知道为什么我曾经那样依恋着优姬吗?”   “并不是因为可爱坚强之类的理由哦。只是因为她第一个对我说要保护我的话而已。不是孱弱的一缕,也不是惹人怜爱的优姬,只是锥生零这个个体,被说了要保护。”   “希望能被爱。就算只有一个人,给出的一小部分。也想要被爱。”   “我就是这样卑微的人。”   “枢,能被你爱上真是太好了。”   锥生零抬起头,朝他浅浅地笑了笑。越来越多的笑容,只在玖兰枢面前绽放的笑容,干净清丽,像是冰雪消融时在暖阳下绽放的水珠,   “我从来没有后悔过对你做出的那些事情,零,我也从来没有畏惧过与你相爱却永远无法相守的未来。那一天,弹琴的那一天,和你相爱的那一天,是我漫长漫长又无人相伴的生命里,最值得回想起的幸福。”极缓极缓的,他温柔地对爱人说。   “我爱你,零。”   “所以,就算是明天的太阳无法再升起,我也绝不会让你一个人。那个永世孤独的惩罚,我不会让它实现。”   “无论在哪个地方,哪个时间,我都会爱着你。所以,不用再孤独了。”   锥生零伸出一只小指勾住玖兰枢的小指,笑着说,“就这样约定好了,没有完成的人要吞一千根针。”   “嗯,”玖兰枢笑着答应,眼泪却滴落下来。   “零。”   “什么?”   “零。”   “……嗯?”   “零。”   “……”   再没有回音。   真的,已经不用再见到明天了呢。这样的话,你还会害怕吗?   安心地睡吧。愿再次醒来后,不管你我会拥有怎样的人生,我们仍然会相见,然后,相爱。   ——————————————END——————————————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已完……还有几篇番外   ☆、番外1   番外1   如果还有来生我无论如何都要来到你身边。   我已经没有了其他想要追求的东西。   因为没有比你更重要的了。   ——秒速五厘米   “零,你的父母和一缕,在回国的飞机上……遇到空难……不用担心,以后我就是你的父亲了。”   ……   “锥生零先生,你的养父夜刈十牙,在与一群凶恶的贩毒团伙的搏斗中壮烈牺牲。他为我们国家作出了重大的贡献,我们将以烈士家属的身份为你提供每月的生活费与助学金,直到你成年。”   ……   锥生零从梦中惊醒,床边的电子钟显示现在是凌晨2点24分。啊啊,锥生零捂着额头重新倒下去,到底是多少次了,像这样在半夜惊醒后一直无眠到天亮。   明明都是已经不在的人了。反复想起来,到底还有什么意义?   自己是个不祥之人。这件事情早就很明白了,不是吗?是无法掌握亲情的人,是不敢接触爱情与友情的人。大概是因为自己的胸前始终别着一朵白色的死亡,在自己看不见的情况下,静静开放着。   手心中刻下的那条线,是一生都只能孤独的宿命。   ……   “欢迎来到黑主音乐学院。”   锥生零背着大提琴靠在隐蔽处的樱花树下。学院门口热闹的新生迎接声音完全传不过来。就算是过去了,也只会听见和以前的每一次一样的小声议论:   “那就是锥生零吧。”   “是呢,听说父母和弟弟都死了,连养父在收养他后没多久就死了。”   “诶?真可怕呀,那不是‘那种人’吗?”   “‘那种人’?”   “哎呀,就是你懂的,不要靠近的‘那、种、人’啦。”   “呀~不要呢,不要靠近才好啊。”   “是这样呢。”   ……   并没有去较真的必要。反正,是事实。   他闭上眼睛,仰着头感受四月的阳光和樱花落在他脸上。   ——“零?”   ——“嗯?”   ——“睡不着?”   ——“有点。”   “希望明天快点到来,让这个夜晚快点过去。却又害怕着明天的到来,又是一个可怕的夜晚。睡不着。”   ——“和我说说吧。所有的。睡不着的夜晚,一个人的话,很可怕吧。”   ——“要说什么呢?”   “没有什么可以说的。”   ——“一个人生活的那些事情。幸福的事情,痛苦的事情,快乐的事情,孤独的事情。全部告诉我吧。”   ——“硬要说的话,应该是不解的事情。”   “如果说这是我的命运的话,我却认为这个孤独的人生是理所当然的。潜意识里,总是会有人在告诉我,那些幸福与圆满,并不是我应该拥有的。”   “坐在公交车上,每个人都是单独的座位,明明是这样值得不开心的事情,却可耻的感到满足了。”   “孤独,是会停驻的吗?我有罪吧。”   ——“或许。”   “我知道有一个人因为爱而被判永世孤独。世界上的事情,就是如此不公的吧。”   ——“大概,我也和那人一样吧。永恒孤独什么的,这样也是一种安慰吧。”   ——“在这个世界上,并不存在永恒这种东西。”   “那个人,你知道他的后来吗?”   ——“是什么?”   ——“他与爱人在一起了。或许并不是全然的幸福,但是,已经不再会是一个人了。”   ——“真好啊。”   ——“你不需要羡慕别人。”   锥生零再次翻看着昨晚的短信记录。自从在网上被这个人搭讪后,便成了现在这个局面。   不管是几点,只要睡不着,都会一直在线与他聊天。从宇宙是怎样形成的猜测到街边的小猫又被自己用鱼干收服了,这个人总有无穷无尽的话题将自己从不眠的夜中解放。   他一直猜想着这个人的一切。可能是很温柔优雅的相貌,有一双极漂亮的手,穿着讲究而精致,微微笑着,说话时温柔的语调。也可能是某个希望拯救孤独的人的医生之类的。或许比自己小,或许比自己大上很多,也或许和自己相差不多。一直猜测着,却始终不敢提出见面的要求。   又会失去了。就像那些所有与自己亲密的人。又要承受失去了。   敢于再次尝试的勇气已经,再也不会有了。   在西式建筑的某处,钢琴的声音隐隐约约地传入耳中。   这种异样的熟悉感,并不是大师之作,却如此熟悉。锥生零惊愕地抓紧胸前的衣服,被心脏里突然像是被千根针刺得千疮百孔的痛楚弄得不知所措。   是谁?   ……   “希望你记住我。”佐伯说,“只要有你记住我,被其他所有人忘掉都无所谓。”(海边的卡夫卡)   锥生零合上手中的书。春季的风暖洋洋的带着太阳吹进来。练习室里白色的亚麻质窗帘缓缓起伏着,像是海浪一般。   已经一个月了。自听到那段钢琴曲后,他每天都会来到练习室,希望至少能见到那位无名的演奏家。却始终无果。   ——“有点郁闷呢。”罕见的,他在白日里向那个人发起对话。   ——“哦?为什么?”那个人也如往常一样回地十分迅速。   ——“想见的人始终见不到。”   ——“是很重要的人?”   ——“是很想见一面就好的,要维持距离的人。”   “之前你说的人……”   ——“怎么?”   ——“是个十分十分幸运的人吧。”   ——“为什么会这样说?”   ——“打破诅咒之类的,往往是奇迹一样的事吧。”   ——“我倒不这样认为。他的爱人,才是最幸运的人吧。我这样认为。”   “这样孤独的人,却因为自己不再孤独了。能爱上这样的人,被这样的人爱上。这个爱人就是创造奇迹的人吧。我觉得是一件非常幸运的事。”   ——“有点不能理解。”   “你现在呢?幸福吗?”   ——“之前都是十分痛苦的。但是,现在这一秒,开始变得幸福了。”   “我想我现在就能创造奇迹了。”   ——“你遇上一个同样孤独的人了吗?”   “是这样。”   锥生零猛然回头,不可置信地看着倚在钢琴上的男人。   那个男人扬了扬手中的手机。白衬衫上用黑色的绸带打着小蝴蝶结,黑色的西装裤熨得十分平整。他歪着头看着他微笑,语调轻柔。   “我发誓不会再让你一个人。”   “不管你我会拥有怎样的人生。”   在锥生零错愕的神情里,男人缓缓走过来拥住他,声音轻轻地在耳际响起,“不管你会不会再想起,我绝不会放手了。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我只有你了。”   “……枢?”缓缓回拥对方的手臂颤抖着,眼前的世界变得模糊起来。过去所有的回忆宛如昨息。   玖兰枢自顾自的说着,“休假时要一起去爬富士山,去北海道,下午一起看书,晚上在杏花树下聊天也好,看星星也好。养几只狗,你若是喜欢,再养几只猫,只是若是吵起来,就有点麻烦。再过一些年,就把所有的事情放下,买一艘小船去海上,在每个停靠的国家举行婚礼。”   “呆在日本也可以,如果你不想出去漂泊的话。我们就去人少的乡下买套小房子,请人做也好,自己做也好,菜什么的都可以自己种。烟火大会时要买和服才行。夏日祭可以玩到午夜在回家。还有……”   “枢。”锥生零浅笑着打断滔滔不绝的男人,“那么多事情,一辈子也做不完吧。”   “那就下辈子做吧,下下辈子,下下下辈子。”玖兰枢认真专注地看着他,眼中满是温柔,“世界上所有普通人的爱情与幸福,全都要尝试一遍。”   “普通人……吗?”锥生零低头笑,“普通人啊,真是太好了。”   “我再也不会让你一个人。”玖兰枢紧紧地将他抱住,“我再也不要说再见。再也不要说那句话了。”   “我也不会再让你孤独。”锥生零回拥道,“孤独的帝王。我不会再让你那样。”   不管未来,还会发生什么。能感到在一起的含义,这样的话,无论如何都不会再悲伤了。 作者有话要说:     ☆、番外2   番外2   一旦死去,就再也不会失去什么了,这就是死亡的起点。   ——《舞、舞、舞》   我的名字,叫做玖兰优姬。一个有着丈夫,有着孩子,普普通通的女人。   如果说我有什么和普通人不一样的地方,或许就只有:在十年以前,我并不是人类。   吸血鬼。那时的人类这样称呼我们。血族。我们这样称呼自己。而那时的我也并不能被称作为——平凡。   纯血种。纯血种之王。暗夜之帝。人们当时这样称呼,我的哥哥,我爱的人。   而十年前的世界绝非如现在这般和平。   黑暗笼罩在这片大地上。上千年的纷争累计的鲜血与仇恨,生来就注定厮杀的血族与人类。低级吸血鬼带血的獠牙,高级吸血鬼千年的执念,还有,为这份仇恨背负罪责的猎人们……   那个世界是残酷的,亦是美丽的。我放纵年轻而永恒的生命,为了爱情而挣扎,为了纷争而痛苦,也为了那些回忆,而幸福。   然后,这个黑白红的世界,就消失了。   先是变成整个世界都被红色覆盖。陪伴在我身边更低一级的吸血鬼们狂吼着,在无法再看见世界的红色里眼睁睁的感觉自己的力量快速地流失。就像沙子一样。我感觉到那些珍贵的血液从指尖,从眼睛,从鼻子,从身体每一个毛孔中疯狂地流出。在感觉到快要死亡的时候,我回想起年少时与我爱的两个男孩生活的日子,哪怕是争执也变成了甜蜜的回忆。   要是……那样的日子能像玫瑰那样被永恒地保留就好了。我想,哥哥与零,也是同样的……   我睁开双眼,颇为吃力地接住像一头小牛般冲过来的男孩。荀川已经快八岁了,和他父亲一样高高瘦瘦的。   他遗传了我的棕色头发,也像他的父亲,五官秀美,有一双令人窒息的冰蓝色的眼睛。那双眼睛往往是冰冷的,但在看着你的时候,却会让你感到深沉的爱意与温柔。我拉着他的手往山脚下的家的方向走。   尽管我总是喋喋不休地说个不停,荀川也只是听着,面无表情的样子,就像是很不耐烦,但我却深深地知道,这个孩子,是很认真地在听我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认认真真地这样爱着自己的母亲。   我很开心。   在重新醒来后的那段时间,我像是疯了一般拼命地寻找那两个人的踪影。   但我已经是人类了。   这个世界上不再有吸血鬼这个危险的种族了。但对于我来说,漫无目的地去寻找一个不可能的世界,依旧是危险的。就是在那时,我遇到了东兹。   他是个很厉害的赏金猎人。日本人的长相,却有一双罕见的冰蓝色的双眼。东兹总是默默地跟在我的身后,不会靠近,也不会离远。但遇见他之后,想要伤害我的人或事,就基本绝迹了。我却从不回头。   我已经疯了。在喝下那两个人从不知名的远方寄过来的血液后,我满心期待着他们的归来,期待着从此之后或许和平安逸的幸福。我带着满心的愿望与希望迎接明天。然后第二天我醒来时,明天就再也不见了。   所有的吸血鬼,都死掉了。那份血液的功效比母亲用生命换来的更大。我的血液里连隐藏的吸血鬼因子都失去了。变成了彻彻底底的人类,生活在只有人类的世界里。   于是我就疯掉了。   每一座城堡,每一处修道院,每一个地下室,每一条街,每一条小巷,我拼命地跑来跑去,却始终找不到他们。我在每一个夜晚拼命地跪着祈祷,直到疲倦让我彻底的昏睡,却始终无法梦见他们。   我彻底失去了。已经,再也无法相见了。   我走上那座高耸的雪山,走到那片澄澈的湖水前,一步一步,冰冷刺骨的水蔓延至我的脚踝,小脚,膝盖,大腿,腰腹。我知道东兹今天要离开一小会儿,所以,就抓住了这个罕见的机会。   “优姬。”温柔的声音。   我惊愕无比,死死地捂住嘴。然后急切地抬头,四周寻找。没有没有,哪里都没有,这座寂静的山里,只有我一个人。   “优姬。”我却再次听到那个声音。   “好好地活下去。”说什么呀?这种不可能的命令。我竭力控制住自己抽泣的声音,害怕会因为一点点不平稳的呼吸就失去这个声音。   “在这个世界,作为普通人的幸福,为我和零看到最后吧。”和……零……   “如果有来世,不要再与我们相遇了。我已经把所有的来生都给许了零了,所以,请一直幸福下去。在没有我们的世界里,努力吧。”   狡猾,太狡猾了。这两个人都是。这种不可能的命令,这种霸道的手段。让自己的人生永远不属于自己意愿的转动着。   我将脸埋在手里像是嘶吼般恐怖地哭泣着。东兹将我拉到湖边的松树下,从后面拥着我,却不说一句话。整个树林都被我的哭泣惊动了。但它们依旧站立着。被刀砍,被火烧,被喧闹打扰,它们依旧静静站立着,继续活下去。   我根本就不是什么所谓的玫瑰。我转过头去,阳光的角度恰好,东兹的眼睛像是染上了浅浅的紫色。现在,那双极为漂亮的眼睛里,只有我一个人。   “东兹。”   “嗯。”这个男人沉默的厉害。   “和我在一起吧。”   “嗯。”   “一辈子。”   “嗯。”   “我永远都不会爱你。”   “嗯。”   东兹将我抱起来,沉默地向山脚下的小镇走。我们在那里举行了一个小小的婚礼。几个月后,荀川就出生了。我的生活开始变得更加普通起来。每天为了东兹和荀川更温暖的生活着而下尽功夫。总是做不好的料理也变得不是让人无法下口的程度。只是偶尔,我会走上那座山,慢慢地走过那些高耸的松树,感到自己像是和这些坚强的生命融为了一体。   当雪浅浅地在肩上盖上一层时,荀川就会走上来。先开始总是磕磕绊绊的,后来就熟练起来。我拉着他的手往山下走,在半山坡时,就会看见靠着松树的东兹。他靠着那些大树,沉默的背影就像是山一般,让我觉得安定。   我们一起回家。路上总是我絮絮叨叨的,他们偶尔回一声。但我却十分的开心。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很多很多年。到后来,我也记不清楚具体的时间了。东兹走得比我早。我得花上半天爬上山,然后被我可爱的小孙子带回来,半山腰上荀川沉默的背影就像是他的父亲。他转过头来,眼睛在阳光的折射下像是变成了浅紫色。我不由自主地笑起来,羞怯得像是已经记不清楚的学院时期的小姑娘。   我回到那个温暖的家里,躺在床上。听壁炉里松枝燃烧的噼里啪啦的声音。窗外的星空蔓延至很远很远的地方。今晚的夜晚寂静安谧着,我认识的人都在不远处微笑着看着我,像是已经等待了我很久很久。于是我闭上双眼,最后一次梦见自己爬上了那座山。   梦里的我像是还未失去纯血的少女,有力而矫健地往松树林更深的地方走去。一道浅浅的阳光照在我的身上,我抬眼看见了另一个世界。   碧蓝色的小溪,精致却明显是手工制造的独木桥,青绿的草地深至我的脚踝,银色的小鱼像箭一般穿行。我继续慢腾腾地往上。视野里渐渐出现一座木制的房子。我无比平静地打开木屋,里面没有人。却像是主人刚出门,就要回来时的样子。充满了温馨的,生活的气息。   我眨了眨眼,就来到了一片完全不同的湖边。湖面是凝结的。湖面下也是。冰莹剔透,甚至比镜子更为清晰明亮。天空,松树林,雪山顶,整个世界的影子映在里面。湖的中心,被世界包围的两个不明晰的身影。他们像是睡着般闭着眼睛,惬意安详地相拥着。   在这个无人打扰的世界里,两个人站在阳光下轻轻地拥吻,用这一辈子与彼此相伴,似乎正在享受着彼此相爱的生活与生命。   如果真的……能那样的话,那该多好啊…… 作者有话要说:     ☆、番外3   番外3   眼睛为她下着雨,心却为她打着伞。这就是爱情。   ——泰戈尔《吉檀迦利》   在日本,有春天的樱团,夏天的水羊羹,秋天的银杏馅糕,冬天的雪白干点。小小的,看起来不像是糕点,更像是某种精致的收藏品。但他并不喜欢这些,或是说不喜欢将它们作为食物。看着这种精巧的东西被自己毁坏,这总会令他的心情变得糟糕起来。于是他便只吃抹茶的点心。   锥生零从疲倦中起来。传统的和式木屋的纸门打开着,温暖的室内空气慢悠悠地被外头清冽的风吹散。矮桌上放着些抹茶点心。碧绿的样子十分可人。   他半支起身体,提起桌上画着几束红梅的茶壶替自己倒了杯茶。抹茶的香韵一缕缕地飘入鼻尖,锥生零缓缓地抿了一口。觉得累了大半夜的身体已经放松了许多。   玖兰枢就是这时进来的。   他穿着驼色的修身风衣,系着灰白相间的毛线围巾,整个人都看起来暖融融的。锥生零也不起身,双手捧着茶,眼睛往上瞟着,表示出不解的模样。   玖兰枢浅笑了下,并不说话。只是进来将纸门关上,隔上了外边开始变大的冷风。然后慢腾腾地取下围巾和大衣,盘膝坐在锥生零的身边,为自己添上了一杯茶。   他皱了皱眉,伸手将对方发梢上白色未融的冰晶取下来,“下雪了?”   “还小。”玖兰枢穿着茶色的毛衣,袖子半卷着,露出精瘦有力的小臂,“过会儿就大起来了。”   “哦。”锥生零便不再说话。两个人贴近了坐着,一人捧着一杯茶,热气朦胧着在两人之间晃悠。   这样彼此沉默的时间并不少。在来京都之前,开始下初雪的时候,两人通常也是这样的。不言语地坐着。或者是慢悠悠地喝上一天的茶,直到两人饿了,便走上某条小巷或走进某个小店,尝尝当地的名小吃,晚上沿河走回去,看看夜景。也或许是一起看一本被对方推荐的书,听几首古典钢琴曲或大提琴曲,然后猜测着作曲家与演奏者,输了的人便要负责晚餐。所幸两人的厨艺都不差。   京都的雪总是下得很快。或许一个小时,这山上的每一处都会被覆上厚厚的积雪。等雪停了,太阳露出一点点的踪影,两人就会去山上的神社。沿着山上的台阶,灯柱都被漆成了朱红色。春天的时候,郁郁葱葱的山上像是被绿色笼罩。铺天盖地,却并不令人窒息,反倒是几分生机盎然的幽静之感。风吹过时发出飒飒的声音。两人之间隔着一个手掌的距离,穿着款式相同的大衣慢慢爬上山顶的神社。   有人总说当情人之间总是沉默时,就宣告着这段关系即将破裂了。但对于锥生零和玖兰枢来说,这样的事情却难以理解。两人之间常常的沉默反倒会令他们更为安定,喧闹倒变得不寻常起来。   是因为能感到不言语的陪伴吧。   从林荫遍野一直到白雪漫漫,和你一起走过。不用说出口的关怀与爱意。这样看起来孤独的恋爱其实却是甜蜜得不行。   就像是锥生零知道总在初雪时早早出门,带着一身薄雪回来的玖兰枢其实是去了神社。口袋里系着红绳的木制符签装了一大把。从京都最著名的伏见稻荷大社,一直到他们住的山脚附近已无人问津的神社,从依旧黑暗的黎明,一直到万物清醒的清晨。曾经说着只相信自己的力量的暗夜之帝,拜遍所有能找到的神明,祈祷他们能永远在一起,哪怕是死亡将彼此分离。   也知道为了怕自己知晓这件事情,前一天的晚上玖兰枢会像是疯狂地将他弄得精疲力尽,又担心他醒来时自己不在身边,就不去找东西果腹,而提前去极远的地方买好当地最有名的抹茶糕点与茶粉,在清晨时泡好后再出门。   因为他在不安着。锥生零能感觉到。   并非不安于两人会不爱了,而是不安于这世上那样多的无可奈何,或许某日转身,就再也找不到彼此了。所以锥生零才全然不说。努力伪装成完全不知晓的样子,然后一遍遍地握住他的手,微笑着说“反正我是找得到你的,哪怕是隔着整个太平洋。”   “别说大话了。”这时玖兰枢总会冷哼着说,“是我先找到你的吧,从七十亿人里。”   “巧合罢了。”锥生零转过脸去,一副‘你只是运气好罢了,下次就不会了’的气人模样。两人相握的手却完全没有松开的迹象。那份从与自己的大小相似,触感也差不多的手,传来的温暖,即使是在夏日里也不会觉得厌烦。   而玖兰枢也有知道的事情。向来重视自尊得不行的锥生零,在涉及到实际性的身体接触时,却表现出极为顺从的妥协。尽管更喜欢安定的生活,在面对玖兰枢时常的突发奇想时,也只是默默地收拾行李跟随。在玖兰枢的演奏会上,在台上接受众多厌恶的目光与聚光灯,为了他不经意的那句‘要是能和你一起在世界面前合奏一曲就好了’。那份对玖兰枢的愧疚,从每个地方都露出马脚。   他总是踌躇着到底要怎样解决这份愧疚,但看到那双眼睛时,却又彻底忘了之前的准备,最后也只能微笑着握住锥生零的手,在心里想着,‘下次,下次吧’。   时常跑到他们屋檐下来蹭吃蹭喝的那只肥猫的主人终于露面了。十七八岁青涩的样子,像个女孩般五官柔和。男孩深深地鞠躬,双手插在那只猫的腋下。猫肚子上的肉一层一层地叠起来,傻愣愣地看着他们。玖兰枢笑了起来,冲着里头喊了句,“不如我们也养只猫吧。”   “麻烦。”干净利落地拒绝了。   玖兰枢笑着揉了揉额头,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语调轻柔地对男孩说道,“不用感谢我们。她很可爱,并没有给我们带来什么麻烦。”   男孩傻呆呆地笑着回答,“其实之前我一直害怕她走到哪里找不到的地方去了,或者是发生什么意外了,所以很着急呢。但我后来就不着急了,还让她在你们这里打扰这么久。因为奶奶说,猫也好,狗也好,人也好,只要真心地对他好的话,哪怕是灵魂,最后也是会回到我身边来的呢。”   “因为他也是爱着我的嘛。”男孩将猫夹在腋下,傻笑着挠了挠头。   “……呵。”玖兰枢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像是有点无奈地笑了笑,“你的奶奶说得很对呢。我想,……就是这个样子吧。”   “什么?”男孩一脸迷茫。   “没什么。”玖兰枢揉了揉那只猫的肚子,微笑着看着她扭动着撒娇,“带她回家吧。”   锥生零听着外面的动静渐渐消失,淡然地将手中的书继续翻过一页。对于突然从后面抱住自己的行为不可察觉地抽了抽嘴角,“放过即将答辩的学生吧,玖兰老师。”   “贿赂我就让你过。”玖兰枢将脸深深地埋入锥生零的颈窝,声音闷闷的,却明显带着调笑意味。   “你这是滥用职权。”锥生零默默地翻了个白眼。   “是的。”罪犯相当坦然。   “零……”   “嗯?”锥生零感到腰腹上的双手收紧了些。   “我让你家破人亡……”   “别再说了!”锥生零皱着眉打断他,“已经是上一辈子的事情了,你还执着有什么意义。”   “执着的不是我。”玖兰枢将锥生零的脸转过来,认真的看着他,带着些苦涩地说,“你在因为那些事愧疚吧。”   “因为我让你失去了那些记忆,我一个人承担那些不需要在意的痛苦,所以你愧疚吗?因为那时候先于我死去而觉得愧疚吗?”   “我让你失去一切,我让你没有自我意识地被夺走记忆,失去选择权。如果你真的那样执着于上辈子的事情,是应该要恨我吧?”   “胡说什么。”锥生零移开视线,却又被玖兰枢强硬地扳回来。   “我没有胡说。”玖兰枢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说,“因为我的原因让你愧疚,因为我这个那样对待你的人而让你愧疚,我无法接受。”   “……那这样的话,你又在不安什么呢?”锥生零挣开玖兰枢的怀抱,站了起来,居高临下的说,“和我之间的关系到底又是哪里让你不安?”   “没有了……”玖兰枢轻笑道,看着他的眼里满满的都是温暖的感情,“现在已经没有了。因为你的愧疚,我总是担心着你在某一天会受不了这种委曲求全,担心着到那天时你会毫不留情地离开。”   “但我现在已经完全不担心了。”   “完全没有意义。”锥生零嗤笑一声,却忍不住又问,“……为什么?”   “被一个没有见过的老太太敲醒了,”玖兰枢微笑着耸了耸肩,自然地坐在榻榻米上,双手向后撑着。明明身处下方,却是一副恼人的傲慢姿态,用着笃定无比的口吻说,“因为你绝对舍不得离开我的。”   锥生零抽了抽嘴角,简直无言以对这种厚脸皮,“过度自信了吧你!今晚上我就离开。”   “那你也一定会回来的。”玖兰枢仰头看着他,阳光西斜,照在他肆意的笑容上,在锥生零来得及拿东西摔他之前,紧接着说道,“因为我绝对不会离开你。”   “要是你离开,还找了其他的人,哪怕是老了,我也一定会带你私奔的。”   “下一世的时候,就算你还是没有在一开始记起我,甚至到最后也没有,我也是一定要和你在一起的。所以,你也一定会这样对我。”   “别乱说大话了,”锥生零咬着牙侧过脸去,耳朵尖也冒出了红色,“那是你要做的,关我什么事!”   “因为你爱我嘛。”玖兰枢眯着眼笑,说得极为不正经,眼里却又是极为认真的。   “去你的!”锥生零终于忍不住将书砸在玖兰枢的身上,然后被灵巧躲过去的玖兰枢一脚绊住,摔在他的身上。   “脸好红啊,锥生同学。是因为很热吗?可现在是冬天呀。”玖兰枢捏住锥生零的脸,不怀好意的笑。   “滚!”锥生零气急败坏地扭动着,全然不觉现在两人相叠着躺在地上的姿势有多暧昧。   “再动你可就要倒霉了哦。”玖兰枢将紧缚着对方的手松开,一副好整以暇的模样。   察觉到这句话的含义,锥生零愈发不自在的气恼着,却也是真的不敢再动了。   “不要再对我有什么愧疚之感了。”玖兰枢的语气突然正经严肃起来。   “……”锥生零也蓦然沉默了下来,半晌才说了句,“那以后的初雪时……一起去神社吧。”   “嗯。”玖兰枢微笑着,眼睛都眯了起来。   “以后的抹茶下棋输了的去买。”   “嗯。”   “以后养了猫就不能养狗。”   “嗯。”   “我要在上面。”   “驳回!”   “切!”锥生零不满意的抗议被玖兰枢捏着两边的脸堵在嘴里。山间的小溪从他们门前的小桥下缓缓流过,发出浅浅的声音。雪飘落在溪水里,很快融化在里边。室内温暖的空气与嗫嚅的水声也融合在一起。   没办法,锥生零非常不满意的想,谁叫自己遇见的是这个人呢。   从遥远的以前,到遥远的未来,无论痛苦还是幸福,都和这个人交融在一起了。这也没办法。谁叫命运让他们在一切尚未开始时就相遇了呢?所以……   也是只能接受的呀。   假如爱情可以解释、誓言可以修改,   假如你我的相遇,可以重新安排,   那么,生活就会比较容易。   假如,有一天,   我终于能将你忘记。   然而,这不是随便传说的故事,   也不是明天才要上演的戏剧。   我无法找出原稿,   然后将你一笔抹去。   ——席慕容《错误》 作者有话要说: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红豆】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